李弘节首先问询这事,王易有些意外,但这几天他也考虑过这些事,因此稍稍想了一下后也马上就回答:“李刺史,在下数次进出杭州城时候,看到城外有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在城内街上,也可见到一些乞讨的流浪者,还有当日雪后钱塘湖边发生的事…如今已经是严冬,天寒地冻,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一定是饥寒交迫的,因冻饿而倒毙者也会有之,当日与李公子一道叙话时候说起此事,心中甚是郁闷!”

    王易顿了顿,见李弘节和李道素认真地听着,就继续说道:“在下也想着应该尽一份绵薄之一,资以这些流民救助,因此遣下人给一些流民施以粥食,一些府上人换下来准备扔弃的衣物,也收集起来,送赠给需要的人,无奈一家之力量过于单薄,无法资助更多的流民…在下想着,若是官府能出面,以城内外设一些救助点,对流民施以粥食,那或许可以拯救数百上千的流民,”王易略带感情地说道,末了还加重了一句,“这些可都是我大唐的子民啊,许多还是拖家带口的,看着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小孩,真是让人心痛…想必李刺史也曾耳闻这些事,一定为此忧虑的!”

    李弘节心内微微地惊讶,但脸上表情却没有变化,点点头道:“王公子此话说的在理,这些事某自是知道,但想不到,王公子如此一介年轻之士,竟然也关心此等民生之事来!”

    面对李弘节带点疑惑的眼神注视,王易表情也是如初,只是语气略带悲意地说道:“上次雪天后,天气越加的寒,听闻有不少的流民因为饥寒交迫无法生存,不惜铤而走险去犯事,这段时间抢掠、偷盗之事常有发生,在下府中也曾有流民入内偷盗,府中人遭受惊吓!在下想,若这些流民能吃上一口热饭,能有个躲避风寒的地方,那他们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抢掠、偷盗吗?应该不会!”

    王易府中倒是没有什么人进来偷盗过,不过他听王复讲,城内多家府中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了,还有人因去抓捕偷盗者而被砍伤的。王复也讲起过,前几天杭州城外清波门附近,发生了一起命案,就是两名装束像似富家人的士子,在出城时候被人砍死在路边,身上的财物被人抢掠,衣物也被人扒去,事后那几名行凶者也很快被抓住,这几个人被官府审问后,也老实地招供了,他们是因为好几天没有吃上东西,才想着去抢掠点粮食或者财物来,以填饱肚子的,这样的事听起来让人唏嘘感叹,但想想又不难理解,许多朝代末,不都是因为百姓生活不下去了,才起来闹事的吗?

    肚子吃不饱,没东西吃,加上天寒,饿死冻死皆有可能,去抢劫杀人,至多一死,能得到一些钱物粮食,至少能苟延残存性命,还有可能延续家人的性命,侥幸不被人发现的话,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许多原本老实的人,正是可能出自这样的想法,而不惜去做抢掠杀人的事的,一般来讲,灾荒的年份犯事的人肯定多,富足的时代各种案件的发生率肯定少去,这是一个定律,吃的饱,穿的暖,又没有切身利益受到损害的话,谁不想安安稳稳好好地过日子的?

    王易这样说,李弘节一下子无语,这是目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实,确实是因为有许多流民因为吃不上东西,没有御寒的衣物而犯事,钱塘县衙内抓了不少这样的流民。但现在官仓内存粮很少,不够接济流民之用,他因此也向朝廷上表请求调运粮食,来赈救流民。但奏表送上去才没几天,应该还在往长安送的路上,朝廷会不会同意调配粮食还是个未知数,因此他这几天忧心忡忡。听闻当日王易与李道素说起过此事,听李道素说,王易好似还有一些法子,因此今日也想顺便问询一下。

    看到王易这么一份淡定的神情,还是说话间的从容,说话内容的严谨,李弘节几乎已经忘记了面前这个人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已经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交换意见的人,在想了一下后说道:“王公子此言说的甚是,只是如今官府库粮所剩无几,实无能力接济全部的流民,所存粮食还要……某已经向朝廷上奏,希望朝廷能从另处调运一些粮食来,资以救助,只是这一来去,所费时日颇多,而寒冬已至,即使朝廷能调配粮食过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无法应对现在这样的局面,王公子既然关心此事,那肯定想过这方面的事,某也冒昧问一下,你可有良策否?”

    听李弘节这样问,王易也瞧看了几眼这位杭州刺史的神色,看他的神色上似乎说的挺认真,当下也以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李刺史,在下觉得,可以以官府名义,拿出一部分钱粮,资助无家可归的流民,再向长安城内外的富家或者商家募集一部分钱物和粮物,还有衣物,或者药物,人多力量大,集聚数百上千人的力量,一定会非常庞大,会让人惊喜的,即使所集之物不能救助全部的流民,至少可以救助大部,或者一部,对流民无论怎么也是个安慰…这些捐助可能无法让他们吃饱饭,但至少能让他们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热汤,有件御寒的衣服!有这一份资助,很可能许多人就不会因冻饿而死了!”

    王易从王复那里了解到,杭州城内外的流民数量至少有数千,杭州治下余杭、富阳等地也有,只是数量没有杭州这么多,若是这些人闹起事后,那将是一场麻烦事,王复都为此忧心忡忡。

    当然,王复担心的原因王易并不知道,他也没问。

    听王易这样说,李弘节皱着眉头舒展开来了,与脸上有惊异之色的李道素交换了个眼神后,再转向看着王易,点点头道:“王公子所言甚是有理,只是不知道杭州城内的这些商家、富家愿不愿意捐献物资!”

    “李刺史,再下觉得,若是以官府先拿出一部分物资,包括李刺史在内的杭州城内诸官员作个表率,那城内外的这些富家商家一定会跟从的!”王易知道如今官府的威严,以官府名义出面征集物资,没什么人敢不从的,更不要说官府也拿出物资,李弘节等官员带头捐献的话,其他人敢不从?!

    “唔,言之有理!”李弘节抚着胡须点点头,脸有喜色出来。

    坐在一旁认真听着王易和李弘节讲述的李道素,有些惊异地看着王易,他也在自惭,这听着并不复杂的事,他们父子俩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看到李弘节父子这副神色,王易心内有喜悦的感觉涌上来,知道有点打动了李弘节的心,当下再继续说道:“李刺史,在下还有个提议,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在下想着,若是将杭州城内外的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集一处居住,比如暂时无人居住的祠堂或者庙宇,定时施舍以粥食,这样流民有个避风祛寒的地方,又有口饭吃,那生活就相对稳定下来,犯事的人也少去,官府只需要派少量的兵丁把守,就可以监看这些流民。对这些流民施以有效监看,再给他们暂时安置的地方,每天有点饭食吃,那杭州一带的案事定然会少很多,李刺史可以少一些忙碌,若因为李刺史所采取的这一系列措施使得杭州一带案件大幅减少,那不正是李刺史的功绩吗?”

    王易的这个提议更是让李弘节吃惊,李道素竟然发出了一声惊叹,听王易讲出来,这方法并不复杂,也容易施行,这些没有饭吃,没有衣穿的流民,若是某一处有饭粥施舍,有衣物发放,有住处给他们,还有兵丁给他们守卫安全,那自然大部的人都愿意到那一个地方去的。

    李弘节读过不少的事,文采也不差,但他是武将出身,行武多年,征战倒是参加的不少,不过对如何治理一个地方,采取何种民生措施并不在行,面对年前这段时间案件频发的现象很是头疼,此段时间他令所属各县严加防备,日夜派人巡视,以防有抢掠事件发生,但却防不胜防。王易所说的这一点,正如一声惊雷一样,让他顿然醒悟,心里有如拔开云雾见日出的感觉,但他到底经历过很多的事,心性很是沉稳,心里虽然有惊喜,却并没有表露出来,装作一副正在思考王易所说话中意思的样子,好一会才有反应,微微的点点头,“王公子此言说的甚是在理,一会待某回去后,召集同僚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李弘节将一份惊异压在心里,眼睛不露痕迹地盯着王易看,思忖着,此子头脑太不简单了,若不是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全都是他想出来的话,那他的心智太不一般了,聪慧程度非常人可比!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但就在李弘节心内惊叹之时,王易又说出了一句让他更想不到的话,只听王易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说道:“李刺史,不过在下觉得这些只是权宜之计,即使能筹集到粮食,那也只能解决暂时的情况,治标不如治本,在下觉得李刺史应该采取更多措施,以改变目前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