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赫然写着:放夫书替你烧了,千两银票不必退还,若再提合离,须付白银十万两。底下赫然两个手印,显然是易然拿着他的手替他完成了整套流程。

    十万两,傅铮倒吸口冷气,易然很仗义,还提前告知了他一声,是他醉得不省人事,没收到这份善意告知。

    他自袖中寻了一回,先前放在里头的两个信封果然没了踪影,看来易然这句烧了说得实实在在。

    他捏着空荡荡的袖口,半晌,面上突兀地浮起个笑容。其实老天并未薄待于他,傅京将他视同己出,细心抚养,孟时为他知己,在他仕途不顺之时,他日日过来找他对酌,宽慰于他,最后,他还得着段极好的姻缘,他的娘子说想与他并肩而立,同他白头偕老。昔日家中变故,他并非没抱怨过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可如今细细想来,其实自己也勉强算得上受了些眷顾的。

    他将两张纸揣进袖中,推门走了出去。秋日天高,抬眼望去,一只孤鹜正振翅而上,不多时便消失在云边。他收回视线,拾步走到易然门边,想要抬手扣门,手顿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正迟疑间,门被人从里头拉开,易然穿着一袭水蓝长裙,头顶盘了个坠马髻,鬓间斜斜插了支云脚珍珠卷须簪,衬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明艳的朝气。

    瞧见徘徊在外头的傅铮,她笑了笑,心情不错的模样:“如何,昨日那两纸承诺书可又细读了?”

    傅铮道:“娘子坑起人来光明磊落,为夫深感佩服。”

    “哪里,过奖了,”易然诚挚道,“一会儿就是陈卿卿的寿宴了,我得去看着点鼓乐班子,你要一道吗?”

    傅铮摇头:“我还有些事,你先去吧。”

    易然了然地点头表示理解,末了,回头问了句:“你一年的俸银是多少来着?”

    傅铮疑惑地瞧她一眼,易然叹口气,颇有些惆怅道:“昨夜回去时想了想,觉得十万两写得少了些,颇有些后悔。”

    傅铮:“...”

    易然认真道:“咱都签字画押了,上头写的话便都是做数的。若往后你当真欠了银子,我可是要去同你讨债的。”

    傅铮笑了笑:“好。”

    易然瞧了眼日头,行色匆匆地走了。傅铮在院中立了半晌,转身走回屋中,从案上抽出张纸,提笔写了个开头,又悉数涂去,换了张新纸,如此往复几次,他撂下笔,沉沉叹了口气。

    这奏折该递上去了,若因着一己私欲再拖下去,那些被绑来此间的灾民便要多受些无妄之灾,端王的势力也会愈发壮大几分。

    他的手在身侧垂握成拳,指节因用力有些发白。良久,他终于强迫自己提起笔来,在铺好的宣纸上写下“臣铮言”三字。

    陈卿卿的寿宴结束后,傅铮准备回趟京师。易然原本以为小绿会提出与他们同行,罗列了四五个婉拒的理由,孰料小绿有些忸怩地表示让他们先行,他还要在浣花寨呆上些日子。易然起先觉得分外疑惑,直到瞧见小绿蹲在陈小翠的墙头,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临行之际,小绿跑来请教傅铮如何才能讨姑娘的欢心。傅铮当即分外热心地将昔日传授给小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小绿拿着个小本子奋笔疾书,记了满满数页。易然走过来时正听着个尾巴,她的嘴角抽了抽,从小绿手中要来小本子,从头到尾通读一遍,拿笔圈出其中两条,重新递给小绿:“除了这两条,其余的都反其道而行就对了。”

    小绿将将从傅铮的指点中悟出些心得,听完易然的话,一时觉得整个人都迷茫了。

    他咳了咳:“可南先生同你的感情似乎挺不错,早起时还看见你俩拉着小手在院里头说话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