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就在一片乌烟瘴气中,慢悠悠的过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铁山成了江南之后又一处重要的商贸点,每年临近年节,会有京师的大商户,还有不少勋贵,贵人家的管家仆从登州上船,北上这片寒冷的水域,然后在这片土地上下船,进行采买。

    这些珊商人每年的采买内容也渐渐不同起来,最早,仅仅是买一些东北的特产,如人参,貂皮,鹿茸这些奢侈品,带给贵人享受,紧接着香烟,烧酒,毛珏下江南之后,义务的蔗糖居然也从这儿返销出去。

    到后来,娶了余乐儿之后,和登莱巡抚余大成达成了跨地域合作,承包了数万亩棉田,东江的女人都被拽进了纺织工厂,不知不觉中让东江成为一大纺织品产地,东江布也不知不觉中打败了陕西布,浙江布,挤占了不少京师的份额。

    老成就是这样一个京师来的布商。

    从他爷爷辈开始,他家在京师开的的蓝布坊就一直在卖陕西布,已经是百年老字号的布店了。可从天启末年开始,陕西那头就闹起了流贼,商路时断时续,而且成本还逐渐升高,逼得他不得不往铁山来。

    而这铁山,他还是第一次来。

    前年时候,老成在山西会馆的老乡就从东江进了一批布,质量虽然没有陕西布中那些上等刺绣好,可满足大宗是绰绰有余了,尤其是价格只有如今布价的三分之二,也就比太平岁月时候贵一点,运费更是少不少,这个价格,让他心动了。

    说实话,大明朝光有资产阶级萌芽,而成长不出资产阶级,太活该了!就算心动了,卖惯了陕西布,合作了几辈子,老成也没打算转换门庭,挨着越来越贵的陕西布经营的每况愈下,也没打算还新的货源,可今年实在是没办法,他合作了多少年那个晋商老乡,在过黄河时候,让乱军给杀了!

    不是农民军,实实在在的官军乱兵,这年头贼过如洗,兵过如梳,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不过合伙人倒霉则倒霉,默哀是一方面,他一死,却实实在在把老成的生路给掐死了,货源没了!

    怎么办?关了铺子回忻州老家,开地种田?不说这两年年景不好,仅仅来去如飞,神出鬼没的流贼,还有抽成跟扒皮那样的官兵,这老成想想就觉得头大几分!不得已,一咬牙一跺脚,收拾行李,跟着几个京师的朋友,踏上了山东的海船,来到了这陌生的旅途。

    这个时代的海上出行,可绝没有后世那么舒服,尤其还是这个季节出海,除了刚登上船,对着这三根桅杆,船头像刀子那样海船比较新奇之外,剩下的就是困坐在船厂枯等了。

    而且这个时候,老成对这船主还郁闷的牙根痒痒,他们这样小商人,恨不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铜板来,买的自然是下舱,就是在甲板下层搭上一圈大通铺子,虽然铺子下面有暖道,可穿堂风依旧冷的够呛,更气人的是,老成的铺位紧挨着后面舰尾楼,人家的待遇明显就比自己高出来不止一个档次,单间不说,有漂亮女人在那儿服侍着不说,隐隐约约还经常能听到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像什么唱小曲啦,专人给说书讲相声啦!

    更可气的是,每次自己向偷听两句,守着门口的那个穿皮甲,守卫那样的粗汉肯定会狠狠一眼瞪过来,旋即把过道拉门咣当一关。

    姥姥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等着爷发了财,也买这上等舱!

    把棉袄大褂子猛地紧了紧,老成酸溜溜的想着。

    后世山东跑大连,跑丹东,八九个小时就到了,可这个时代,怎么也的跑两三天,到了旅顺卫,老成还以为到了呢,一片荒芜差点让他打道回府,听着同来的山西老乡嘲笑,他这才悻悻然的坐回去,又等了半个多小时。

    船帆满满降下,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整趟旅途算是唯一的福利这才到来,顺着船舱内各处连接的铜喇叭管,一声甜美的声音传遍了偌大的海船。

    “本次旅途已抵达终点站,欢迎您来到铁山,祝您旅途愉快!”

    那声音,勾的老成心里痒痒的。

    别说,这铁山下船的人还挺多,一共三条船,刚走出船舱,一股子煤味就直冲老成的鼻子,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旋即他却又是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顺着钢筋做扶手,木头打造的船梯,差不多一千多旅客拥挤着向下走着,刚下船,一群人首是立马蹲在底下,好奇的抠着。说实话,也从来没见这么大这么完整一块“巨石”,老成也想蹲下来抠抠看,可同船的老乡一副不屑的,就像自己看那些头一回进京师的乡巴佬一样眼神,昂着头过了去,实在没拉下脸,他也只好从边上一副吃过见过的模子,按着好奇心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