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某的青春期到了。

    外面有些传言,说此次四殿下奉旨巡视,实则悠游山水,竟还当着陛下提出要带着顾家那小纨绔一起,可不坐实了蹭皇粮的传言。

    顾大帅却察觉其中蹊跷。顾慎顾慎,大概取得就这个“谨慎之至”。

    当时他远在北疆,便听闻这四皇子七年来埋头苦干,六部脏活儿烂活儿都他干,给各宫混当做卖命的骡子牲口。不论是整饬户部亏空,吏部革新,科举舞弊大案,或视察运河等,只那一手春风化雨舞得不动声色。即便是再老道的官吏,也说不得半句不好来。官圈私下给他整了个诨名,“凶神菩萨”,杀一溜贪官还要煞有介事“阿弥陀佛”,听着不受待见,为其办事的时候倒是都恨不得以命相托的。

    可偏偏这次他们回来,当朝冤种大卷王猛地变成家养躺地小猫咪,哦不,躺平小雁王。就什么打法,顾慎一时间还没通透,自然不让顾昀跟着去。小孩大了不好揍,只罚跪了三天,也不知那傻小子被什么鬼迷心窍附身,脑子有泡竟教他溜了出去。

    顾慎气不过,要把人逮回来打个半死不活长记性。这京中人连着人,网压着网,牵一发动全局,这么多年来,王公贵族里头从没有什么初出茅庐的小王孙能使出如此手段,把这个大网调动起来的。物反常即为妖,这么个弱冠之年的皇子能有这份胆识手腕,怎教人不警觉。雁北王正缺一个挡箭牌,结果他顾昀倒好,正正当当撞上去,给人当玩具一样摆弄。什么游山玩水,分明是韬光养晦。一旦出事,他们顾家就得为雁王祭旗。

    反倒长公主挺支持,也像脑子有泡的模样,竟说四殿下该是能护好那臭小子的,不用担心。奶奶的,他是担心那天天跟屁虫样的顾傻蛋吗,他是生气。是生气!

    最终家庭调解的结果是,派玄鹰跟踪监视动向,随时上密报。然而看了半个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后头军务一忙也就放松了警惕。

    “那老头子监视我们,可真够闲的。”

    顾昀专挑小巷子走,步伐轻盈。身侧的王爷转过脸盯着他,脸上表情有一些诡异。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这么瞧他:“要不是你硬要去瞧那个臭秃驴,咱们早甩掉天上那群乌鸦了。”

    “你爹刚过四十……”

    顾昀一时不理解:“怎么了?”

    “我说刚过四十的人你就叫老头子,那五十……”

    “五十?半只脚踏进棺材,都能叫老不死的了。”顾昀随手接了两块小姑娘的帕子,香呼呼的有些刺鼻,随口道:“哪像本侯爷风华正茂……”

    李旻一副扭曲的表情,目色沉沉,已经不能用吓人来形容了。

    “哎我又没说你,你怎么了,怎么走了啊!哎,我没银子,盐酥豆子你没买啊——”

    其实顾昀很少见这位菩萨生气的。好像这世间万事万物,对李旻来说,都不是会触动他情绪的东西,永远稳定输出。每天早上都是雷打不动的清粥白菜端进客房;去巡查运河,包工头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人,那家伙愣是装没听到全自动屏蔽。本在踢花球的顾昀看不下去又要出头,被李旻一把提溜扯回来,说“他们也只是目前不能理解我的法子,无所谓的,不用生气。”

    顾昀慢慢发现,在游历过程中,但凡有人骂这位爷那就是打棉花,他不会理,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回嘴。到底经历了什么,明明只大自己几岁,却如同在这世间走了好几遭一样,那般无心无情的圣人样,谁又会在他的心上停留。

    每每这个时候,顾昀说不清为什么,总恨不得跟母鸡护崽一样忍不住要叫住他的。

    “哎,李公子,小旻旻,旻宝贝儿——长庚!”

    记仇的那个人一下就停住了。是的,每一次,顾昀叫出这个名字,都好像诅咒一样,永远能让这个人停留。

    被唤作“长庚”的人回头,隐隐约约地,顾昀好像又看见那种古怪的笑在他那张似喜似悲,仙风道骨的脸上。只是,似乎这次有什么不一样。真正的仙风道骨又怎么会出现那种掩饰不住的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