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墟自小在悬镜峰长大,与人疏远,性格淡薄,算得上半个世外之人,不懂诸多俗世礼法。

    事实上,他对许多事都一知半解。

    很多时候他显得淡定从容,只因为他总是以一种全然抽离的局外人身份处晦观明,处静观动。

    如今他身在局中,此局迷人眼惑人心,他顺从本心尝试主动伸手去解,却被断然打回。

    打痛了,他就知道,啊,原来不能这样,而后照例记在心上。

    他心上有个账房先生那样的记事账簿,白纸黑字地记录着一些注意事项,他平时的为人处世,一举一动,都在上面有迹可循——比如他小时曾与常洵打架,惹得师父不高兴,他便再也不去招惹常洵,凡事能忍则忍,不能忍则避;比如踏雪善妒,一定不能带着其他长毛的小动物拜访守拙草堂,否则会被追着抓挠;比如霓师姐讲那些志怪传奇时其实自己也很怕,但不能当面拆穿她。

    再比如,玉尽欢不喜欢凤求凰。

    也不喜欢他。

    他以后需谨慎,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

    对此,沈墟不如何伤心,只是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就像回到小时候,做错了事即使未被责骂,一个眼神两个字,就足以令他无地自容。

    他抿紧了唇,唇色泛白,缓而慢地眨了眨眼睛。

    眼前玉尽欢的面容变得模糊。

    湖上起了薄雾。

    纵是盛夏,入了夜,水上的暑热也会消散。

    荷风暖香变冷香,沈墟打了个颤。

    “夜凉潮气重,回来。”玉尽欢道。

    沈墟游魂般点头,听话地掠回乌篷船。

    玉尽欢并未看他,抱琴转身,回了船舱。

    一切像是无事发生。

    也只是像。

    沈墟扪心自问,暂时无法与他共处一室,便留在船头。

    艄公见惯世间诸多怪事,也非多嘴之人,挂上两个澄黄的灯笼,继续有规律地摇起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