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有时候的确怀疑,自己是只孤魂野鬼。他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封在一柄剑里,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只是隐约梦回,听见有人称自己裴公子。

    他许是姓裴。

    他在一柄古剑里待了三百多年,剑一开始在一个玄门术士的家中,后来术士家道中落,有仙门修士趁火打劫,带走了宝剑。那修士发现了剑里的他,大感惊奇兴奋,喃喃自语道要把他这只剑灵好好收为己用,以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修士把剑泡在一滩黏稠的血液里终日施法作阵,用火烤他用雷劈他,用污言秽语玷污他的耳朵,每天杀一只灵兽来送给他,枉死的灵兽怨念裹挟着他,叫他无法安稳睡下,连梦里都是妖魔鬼怪,那熔炉就是人间炼狱。

    修士带着宝剑给自己的同门炫耀,说假以时日能炼出世上最厉害的恶灵,同门笑嘻嘻地夸赞他,转头就在背后捅了他一刀,夺走了剑。

    裴以为自己重获新生了,再也不用经历百般淬炼的苦痛,可他错了。这个修士变本加厉地折磨他,甚至用活人做祭品浇灌宝剑。

    这把剑换了一任又一任主人,他也的确越来越强大。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可以试探着将识海探出剑外,他趁着修士冥想,疯狂地吸取那人的灵力。

    修士很快清醒过来,打断了他的法术。

    “此剑不详!”修士对其他人说。他们不敢再动用这把剑,转而把剑变卖给了一个中洲人。

    裴很后悔,他应该再小心一点的,如果只是吸取灵力,还不足以让他从剑中脱身,他是灵体的状态,是一只修不出灵丹的幽灵,这世间大多数的灵都是动物或是花草树木变化来的,但他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灵,或许就是无主的剑灵?

    他猜想,脱身的话他需要一枚灵丹。他知道一种夺取灵丹的法阵,不过须得对方自愿才行。没有修士会自愿献上灵丹,结了丹的修士没了灵丹,就等于死亡。

    所以下一次再遇上一个修士,他一定会小心点行事。

    可惜这柄剑一直辗转在中洲人的手里,几经零落,到了一个大将军那儿,变成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宝剑清狂。

    转机也很快来了,那一天,他一睁眼,就看见了白亭玉。

    他至今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白亭玉的场景。

    那天是阴天,乌云压顶,风雨欲来,如同最近每一次醒来的场景,这一次也是在战场。白亭玉身着铠甲,面容苍白,唇无血色,风把他的乱发扬起,有几缕迷了眼睛。但他岿然不动地举着宝剑清狂,挟持着大将军站在城头。

    他的铠甲制式和将军手下的将士们一样,原来他也是将军的人。但此时他夺了将军的剑,还把剑架在了将军的脖子上。

    城下所有人都望着他,城墙上,敌国的主将也躲在阴影里望着他。

    裴听见了猎猎风啸,也听见了少年人粗重的喘息。白亭玉眼神定定看着城下,有些苍凉,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将军浑浊的眼神中仍有不屑,对这个以下犯上的少年说:“白亭玉,你若再执迷不悟,就要想好自己的下场!”

    白亭玉似乎是笑了一声,随后他单手卸下了铠甲,一把扔下城楼,那样的决绝。他并指化出一道光箭,引臂为弓,用力甩向城下,一箭射到了将军的大旗。

    白亭玉施展了普通人闻所未闻的法术,这让城下的人非常害怕,可是将军见识不浅,没被他吓住,反而因他的行为狂怒,将军反手握住清狂的利刃,抽出臂甲里藏着的小刀捅向白亭玉,而白亭玉手起剑落,当着所有人的面割下了大将军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