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两个外甥去了市里上学又考了大学,郝老汉的两个小劳力也不常回家了。“孩子念书忙,念书好啊有文化,不像咱,一辈子离不开这一亩三分地啦!”郝老汉总爱坐在大街上跟别人说道说道。这几年郝老汉的听力越来越不好了脑子也经常乱糊糊的,像是在里面熬了一锅玉米面糊糊,幸亏有凤儿在,还能每天帮他听天气预报。到了该种庄稼的时候郝老汉便让凤儿打电话叫孩子们回来,可孩子们好像都忙,电话打了三四回,孩子们总说缺啥就用钱买,现在谁还指望着那点儿庄稼。郝老汉一听这话便开始生气了,瞪着眼:“我不用你们!”郝老汉一发火儿孩子们就老实了,答应回来种庄稼。到了定好的那天,郝老汉天不亮就起床了,吃过早饭便到大街上抽着旱烟袋等孩子们回家。等了几个钟头小轿车们才开始从街西头接二连三得开过来,小轿车在村东头停了停,装上锄头和郝老汉一路往山上去。

    见到许久未见的地,郝老汉立马拿着小锄头走进地里坐在土上开始刨。孩子们哭笑不得,“让这么多人回来用得着他嘛”“咱爸年轻时就喜欢这点儿土,快让他起来”,但没有人能犟得过郝老汉,劝了几次孩子们想着随他去吧,不过就是洗衣机多洗几件衣服。可刨了不到一犁,郝老汉便喘起来两只胳膊支在地里,双腿摸索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外甥扶着郝老汉慢慢挪到地沿子上坐下,郝老汉赶紧掏出旱烟抽上几口,“干不动啦……”。

    “姥爷你少抽点烟就行啦,嗓子都拉丝儿了。”郝老汉笑笑:“姥爷一辈子就学了这点儿东西,赶了儿了还能丢了?”大家一边小声嘟囔着:“大姐你说,这些地瓜值几个钱?唉,又耽误我一天工钱!”,一边低头刨坑、撒种子、浇水。郝老汉看着孩子们把一块块地栽满了土豆、地瓜、花生,觉得心里一阵敞亮。春天的风有时候大得很,郝老汉听不清孩子们在说什么,几个苍耳牢牢地粘在他的黑色瓜皮帽上。

    街边的老梧桐不知道活了多久,这几年不怎么爱在风里唱歌了,他老了总是不声不响得靠在街边俯身看着脚下来来往往的路人,前几天树下乘凉的几个人说他再长就要挡着路了。胡同南边的沙河也早填平了,圈起高墙盖上了工厂,那段高墙阻断了郝老汉去南山的路,连阵南风也刮不进来。小胡同里的人搬得搬死得死不知不觉就剩下郝老汉一家了。郝老汉,已经四世同堂了。凤儿的腿在早些年前摔断了,不断的话这年纪也差不多跟郝老汉一样了,去个大街要走上十几分钟,走一走再坐下歇一歇,郝老汉想着自己不就住胡同正中央吗,咋个离大街就这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