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若是总不为自己着想,活着未免太可怜。

    可一个人若总是为自己着想,活着岂非更可怜?

    当汐微语缓过劲儿来,努力回想着师门中,上至师伯,下至小师妹,平日间的点点滴滴时,她才发现脑海中的画面既稀少,又短暂。

    尘仁、尘义大小五个太师伯、太师叔,已逾耄耋之年,垂垂老矣,若非每每观中的重要节日,总免不得礼节性地去问安,自己似乎总会忽略了云天观中还有这么五个长辈存在。

    师傅师娘待自己亲如闺女,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练功偷懒,便婉言相劝,打翻了药鼎,不过一笑置之,天凉了,亲手为自己缝制衣物……母亲早亡,父亲常年不在身侧,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将师傅师娘视作自己的亲生父母,对于他们的宠爱,她向来都把自己放在子女的位置上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却从未站在子女的角度上去关心体谅他们,更难提孝敬二字。

    师傅之下的七位师叔,性格各有异同,可他们对自己素来未有过苛责,便是当中性格最古怪的六师叔齐宙凌见了自己都是笑脸相迎,性格最为冷淡的三师叔齐玄策也不惜开其金口,在炼丹时为自己指点迷津,而自己对他们的了解,竟仅仅停留在,对于他们性格上的印象。

    平日间接触最多的,当属二十三个云字辈师兄师弟,在自己需要玩伴解闷时,他们会不遗余力、大费周章地来搏自己一笑,当自己想静静地做个淑女时,他们便与自己相敬如宾,而自己似乎从未关心过他们的喜怒哀乐。

    至于小师妹云龙葵,与自己同睡一房,朝夕相处,可在生活起居上竟多是她一手打理,她是那么天真乖巧,不惹半分俗世尘埃,可连她都在平日间对自己嘘寒问暖,自己却从未对她的生活琐碎有过半点儿关注。

    汐微语忽而觉得这云天观的上上下下,与她而言竟是如此陌生,尽管她在那生活了十三年。

    原来这十三年间,她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只为自己而活,那些与她相伴十数载的人而言,自己竟不敢说对他们熟悉,如此,他们与陌生过客又有何异?

    不仅是云天观的人,部族中的人,还有渝都的故师等人,便是连她心心念念的洛飘零,她何曾真正放在自己的心上过?

    汐微语抱着头,紧闭双眼,浑身再次颤抖起来,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助,而这一切全然都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悲,可怜,更可恨。

    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好,有什么资格去对洛飘零提爱?

    怪不得那些上来山上的四两千斤堂药徒会把自己称作小魔女。

    魔无心无情,自己没心没肺,倒是一点不差。

    今日横遭此劫,她真该去死,向她这般自私自利,这般目中无人,纵使被出卖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黑夜无光,而那双宝石般发亮的眼睛也在夜色中消逝。

    时过半晌,仍未能得到来自汐微语的回答,姜逸尘心下已猜知了大半。

    一个人若总是为自己着想,而还能活得好好的,要么,他已足够强大,要么,他还未长大。

    这个道理,他也不是生来便懂的。

    前头那十六载,他之所以能活得无忧无虑,逍遥快活,是因为有一堆人帮他撑着天,为他担负着一切,直至初涉江湖,他才知道人间冷暖,人心善恶。

    那天,西山岛覆灭,他的天塌了大半,所有的美好被彻底摧毁,而后,他用了整整三年,才懂得要想维护好自己的世界,只有让自己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