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耀醒来时,只觉得脑袋像被凿了个窟窿似的疼。

    他一面皱眉揉着太阳穴,一面转动涩痛的喉咙叫道:“陈伯,水。”

    “水来啦。”

    章耀惊得一抬头,正对上沈华笑吟吟的桃花眼。

    昨夜的记忆刹那间复苏,零星断续着跳入脑海,章耀脸色大变,舌头瞬间打了结:“思岳,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沈华把水放在一旁,用膝盖压住章耀被子一角,双目灼灼地迫近章耀的脸:“先生,你别是想告诉我,昨天晚上都是你喝醉了胡说的吧?”

    章耀喉节滚动,呼吸一下子就乱了。沈华也是男人,自然知道清晨初醒正是最难自持的时候,遂坏心眼地向下瞟了瞟,眼带弯钩笑得越发起劲,继续凑得更近,几乎整个人都要靠在章耀怀里。

    章耀却忽然推开他,一把抓起外氅披在身上,足足退开三尺的距离,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我不以酒托辞,也不否认对你动了邪念。但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自古无完人。沈将军,你既已及冠,就该明白事理。你……这就去罢。”

    沈华慢慢站直了身子,脸色铁青,“章瀚辰,你不必拿话伤我。你的顾虑我明白,我只问你——”

    他拎起腰间的玉佩,又指了指章耀的另一块:“这半块玉,你到底是想挂在自己身上,还是公主身上?”

    眼看章耀就要把玉佩解下,沈华立刻高举起自己的玉,厉声叫道:“你要敢解下还我,我就摔了它们!”

    章耀的手顿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解开了丝绦。

    沈华气得猛抓一阵头发,苦笑着抬起手制止他递过来:“算了算了,您留着您留着。我不跟您老人家较这个劲。你章瀚辰上辈子八成是个撑杆跳运动员——撑死你算了!”

    章耀对他时不时忽然蹦出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已然习以为常,也大致猜得出他的意思,却并不接茬:“陛下把尚主之事说的明明白白,断无转圜余地。思岳,你决不可一时冲动顶撞陛下……”

    “陛下固然有这个意思,但赐婚的圣旨尚未白于天下,就不是没有转圜余地。”边关数年,沈华从前的青涩怯弱尽褪,举手投足间添了不少刚毅果断,“其实要拒绝尚主也不是难事——我想过了,如今宫中待降的只有太后的爱女仁嘉公主。我只需要提一提和元氏有怨,不宜为偶……”

    “就算你拒得了公主,那又如何呢?”章耀眼里隐忍的悲伤一闪而过:“思岳,你太重要,就算没有公主,也会有郡主、县主……任何皇族女子。你明白吗?”

    沈华说不出话了。

    沉默半晌,沈华攥紧拳头,抬起眼直直看向章耀:“先生,如果我辞官呢?”

    “你说什么?!”

    “有件事,早晚你也要知道的,我便提前告诉你。”沈华语速渐快:“陛下预备和努羌人打一场大决战,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从此努羌王庭可能就不复存在了。这就是陛下召我回京的真正原因。”

    章耀没说话,眉头却越皱越深。

    “边患若除,飞鸢军再久悬边陲,恐怕就要成皇上的心病了。到那时候陛下就是再信任我,怕是也不得不忌惮三分。”沈华平静到冷静的样子让章耀感到一阵恍惚。“与其到时候惶惶不可终日,不如趁早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