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平时对待自己的父母是何种态度,哭丧下葬的这一天得把孝顺哭出来,才算是圆满。即使只是装给外人看,周老头看了儿女的眼泪也会信以为真的。

    可是三儿子没哭,他在周老头死后确实是忙前忙后的给他准备丧事,他去通知远处的亲人,他给他准备丧事需要的一切东西,他跟着哥哥姐姐行走在哭丧的队伍里一圈又一圈,他看着周老头的身体在眼前变成一把火。

    周老头突然间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孤魂野鬼,他在自己的儿女身边走来走去,但是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他还不到下地狱的时间,他的坟头离着自己生前的家是那么近,可是他忽然发觉找不到在人间的理由了。

    三儿子被指责过后只是默默的走开了,不一会周老头的亲戚邻居们坐下开始吃饭,他发现大儿子正在使劲咧着嘴跟桌上的人吹牛,他这会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的爹已经化为灰烬了。他笑的像是在办喜宴。

    来为周老头办丧事的男女老少在饭桌上吵吵闹闹,他们开始的时候一起悲伤的说些周老头的好话,差不多没的说了就开始聊家常。晚上的时候人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起身离开,最后只剩下三儿子和三儿媳在收拾桌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老头开始像个冤魂一样的跟着三儿子,尽管周老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有雨早上六点会起床,周老头知道三儿子是一年四季日复一日的起早贪黑。他这个三儿子在二十八岁之前都是爱笑的,虽然性格内向话不多,但是干活勤快又卖力。正因为这样,村子里的人都喜欢他,他们说周老头这个三儿子是个踏实又能干的。

    这个小地方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老实人。

    他自己一直是个打小就不受人待见的人,他的儿子招人待见对他和妻子来说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但是再后来,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三儿子就完全变了个人。周老头在第一次被三儿子打的时候就在想,是他的种就是他的种,早晚都是跟他一样的。他觉得自己是个极其失败的父亲,他的心里有着对子女的各种愧疚。

    从三儿子的家到干活的地方非常近,三儿子有时候会走路去,有时候会骑着一辆粉色的自行车过去。那辆粉色的自行车是三儿子的女儿的,周老头的孙女有段时间学骑车,用的就是这一辆自行车。

    周老头觉得城里人干活叫上班,像他三儿子这样每天在砖厂里搬砖的就叫干活。村子里的打砖厂差不多就这一家,之前有过的一家干了没几年就停掉了。这个砖厂里来来回回加上老板就四个人。

    三儿子刚成家的五六年里是在县城里跟着别人当建筑工,后来为了方便照顾老婆孩子,就选了离家近的,而且这里的工资是日结的。周老头听妻子提过三儿子一月的工资是四千左右,最多的时候不会超过五千五。

    在这个砖厂里,所谓的制度和休息是没有标准规定时间的,早上不到七点开工,下午六点多完工。干一天就有一天的钱,三儿子几乎是不休息的,除非下雨阴天或者家里有什么事情。周老头看着三儿子推着一辆只有一个轮子的小铁车来回的搬运水泥和砖头,砖厂的水泥石灰不一会就让他的儿子灰头土脸。

    这种工作永远不需要体面,三儿子的衣服只需要分出春夏秋冬的就可以了,就算买很多好的衣服他也没有穿的机会。

    砖厂里一天到晚机器运转和开拖拉机的声音吵的周老头头疼,他看见自己的儿子也像个机器一样一刻不停的干活,除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有雨对于机器类的东西一概不擅长,他每天重复的工作就是纯粹卖力气,其他几个人会比他轻松一些。他一米七的个子,刚好九十斤。

    因为三儿子总是不长肉,又需要每天都耗尽体力。周老头的妻子对这个三儿子确实也就更心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