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头的大儿子带着烟又被囚禁了起来,他的羞耻之心在一个人的时候更加强烈了,只是他的羞耻心只持续到离开关着他的地方。一回到家中,他的自我认知就又重新被洗了牌。

    吞没一个人的意识是如此简单,只需要身边最亲近的人的话不断重复。慢慢的,他就会忘记自己的思考能力,尤其是周有雷这个人。不管他自己的良知被唤醒了多少,只要他老婆几句话,他就会立马改变立场。

    他被关了六个月以后才出来,出来的时候突然想去看看自己那个瘫痪在床的亲娘。周老头欣慰的抽起了烟,结果他吐的白烟刚离嘴,他的大儿媳就给儿子洗脑成功了。她说了半天,最后一句话总结,就是她都是为了他好。

    周老头太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了,估计大儿媳妇巴拉巴拉说的那些话里面,他儿子只记得最后一句。周有雷最喜欢人家发自肺腑的为他好。

    好在哪里呢,让他忘了自己的爹娘。

    周老头的妻子在刚瘫痪的几个月里,精神一度很涣散,她的目光很空洞,看着人也像看不见。周老头那段时间以为自己的妻子可能快不行了,但是她接受了再也无法站起来走路的事实以后,就又回到了正常的状态。她也很少哭了,坦然又麻木的熬着日子。

    即使她这个大儿子从来没看过自己,她也还是担心自己的大儿子到睡不着。

    她听说大儿子出来了,她还是等着他来看看自己的。她甚至很多次故意在两个女儿面前说自己很担心,她想让他来看看自己。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为了她跑一趟,只能借着关心他由别人传话,来引起大儿子的注意。

    周有雷卡住了,他没再提要去看他的娘。他的妻子提醒了他,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两个太难了。他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他的娘几乎没给他带过孩子。他的娘只给他的弟弟带过孩子。

    周有雷这些年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地方,他把自己人生不幸的源泉全部归结于父母,就是从来没想想自己的问题。周老头年轻的时候必须靠那一亩三分地活着,但是到他这里的时候,他是可以外出打工的。周老头到死都没能出个远门,这是他一辈子最迷茫最遗憾的事情,他没有选择,也不懂得选择。

    “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了?我是养了你伤天害理了?”周老头对着空气问。

    周老头记得出了村子的县城就是有工厂的,村子里跟大儿子一般大的年轻人都出去赚钱,出去的话一般就不只是在县城了。哪里的工厂多,就往哪里凑。他的大儿子选择死死的守着地,但是他跟大儿媳妇又都不喜欢受苦,地里的庄稼是喜欢人陪着风吹日晒的。为此两个人没少吵架,周有雷动手打女人的时候从不留情,周龙长大了,他就不敢了,后来挨打的就是他了。娘俩把他打破头的时候不在少数。

    他既不想下地,也受不了小工厂的剥削压榨,他又必须养活老婆孩子。于是在自己的弟弟停止了无条件的给他钱之后,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弟弟身上。抢光自己的弟弟,追的自己的弟弟到处躲命,这都是他做的。

    再后来,他就开始想尽办法的找别人麻烦,占别人便宜。

    周老头稀里糊涂的把时间带走了,他感觉自己一事无成,生命结束的时候,只记得自己被三个儿子都打过。他现在看着放出来的大儿子,仿佛看到了在自己生命里转动的时钟转移了,那个圆形的时钟此刻盖住了大儿子的肚子,随着大儿子走路,随着大儿子说话,随着大儿子骂人,随着大儿子睡觉。直到大儿子的身体被圆形时钟整个裹起来代替。

    时间会把大儿子的一生磨灭,直到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可是他浑然不觉。

    “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又能指望我的儿子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呢。”他说。

    周有雷这时候借口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