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后,天空久违的放晴,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出现,海市的街上重又涌现出生机,连医院的氛围都跟着欢快了些许。

    柳随推开病房的门,左右环视确定没人后,悄咪咪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到走廊,溜进电梯一路往下。

    医院的草坪上多了许多出来晒太阳的人,放眼望去全是蓝白的病号服,柳随微微喘气,脸上却露出笑来,抬头看了眼光芒还不怎么强盛的太阳,迈着轻快的步子加入晒太阳大军。

    “诶哟,这不是昭昭吗,你好些了?王医生准你出来啦?”搭话的是梁伯,之前和柳随住过一间病房,对柳随的病情有些了解。

    柳随一看是熟人,笑容扩大:“是梁伯啊,好多了,今天天气真好,闷那么多天我都快发霉了,走走走,一起晒太阳。”

    “嘿嘿,正好我让闺女带了围棋,来两盘?”

    “正有此意!那边有石桌,我们去那。”

    “好咧~”

    梁伯身后是他女儿梁艳,今年刚大学毕业,只比柳随大几岁,她看着柳随欲言又止。

    少年的情况显然说不上好,病号服下空荡荡一片,肉眼可见的消瘦,和上个月比天差地别,更别说初见时……

    梁艳记得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时,没见着脸,只看到一头凌乱柔软的黑发陷在白软的枕头里,似乎是在和谁置气,整个人都蜷缩在被褥里,摆出拒绝见人的架势,当时梁艳还觉得好笑,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撒脾气,这小孩有够幼稚,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一声“我都多大了,住个院而已,不用你们陪。”这一句明显带着情绪,梁艳心说这家孩子一定是被从小宠到大的,暗自摇头,一个叛逆的大孩子,陪床这两天有的受了。

    这么哀叹的时候,少年动了动,翻过身来,有些凌乱的发丝下,一双潋滟的黑眸直直对上她,似乎是诧异被陌生人看到了,剔透的眸子波光闪烁,带着一丝羞赧,而后立马别过脸,梁艳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了,总之一定很傻,她平时偶尔追星,有空闲的时候甚至会去现场,见识过各种风情的美人,但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少年只一个照面就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一眼立刻扭转了梁艳的心情和态度,后来在实际相处中,她发现这个叫柳随的少年也并不像她初见时以为的那么难相处,最让梁艳意外的就是,在梁伯屡次抱怨表示住院寂寞没有棋友相伴后,平时也不怎么主动搭话的柳随表现出了对围棋的兴趣,让手痒的梁伯喜笑颜开,一个教一个学,一老一少很快成了莫逆之交,成日在病房里那一番小小的棋盘上谈笑风生指点江山。

    那时的少年尽管穿着病号服,笑起来却像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鼻间仿佛有花香萦绕。

    梁艳从回忆中醒来,视线转移,柳随正推着梁伯往前走,头上带着一顶蓝色的毛绒帽子,现在是深秋,但海市气候温暖,远不到用上它的时候,她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鼻间有些发酸。

    三人到了石桌那,把梁伯的轮椅停好,柳随顿了一下才慢慢落座到另一边,梁伯则是喜笑颜开让梁艳掏出棋,迫不及待要厮杀一番了。

    梁艳皱眉想问他的身体状况,柳随却若无其事掏出一枚黑子落下:“我棋龄短,梁伯你得让让我,我先啦。”

    “嘿你这小子!”梁伯笑骂,虽是他教柳随入的门,实际上这小子学会后下的可比他这臭棋篓子强多了,“占老人家便宜。”

    梁艳咽回了想说的话。

    一局毕,梁伯发挥出色赢了,还想再来,柳随拒绝了,梁伯也没挽留。

    看着少年远去,梁艳不赞同地看向父亲:“爸,你看不出来昭昭身体不好吗?还拉他下棋……”柳随先前落座时的停顿梁艳注意到了,座位很干净,柳随本身也不是很挑剔的人,他刚才,应该是很难受……

    梁伯面上的笑容淡去,带着一丝怅然:“傻闺女,你都看得出来,爸怎么会不知道,昭昭的情况咱们都清楚,你看不出来吗,是他想下这盘棋。”或者说,是想和他们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