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落针有声,极致的静谧让人的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宣蘅坐在贵妃榻上良久,不知该不该起身告退,通传的人退下后,对面的公主便撑着案几,对着一副局势激烈的棋盘沉思,一句话也不说,她捻着黑子,在手指间转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棋盘。

    宣蘅好像能感觉到公主骤然变化的情绪,平静无波的面容下似乎藏着无尽的孤独和落寞。

    她瞥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她终于鼓起勇气对姬珧开口。

    “殿下,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姬珧捏着棋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她,宣蘅害怕自己僭越,紧张地绞着手指,视线也不敢往她身上放。

    她看着对面那个灵动娇俏的少女,看她的小女儿姿态,看她将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天真烂漫,看她一点点放下心防走进别人领地的勇敢无畏,看她因别人的眼色或担惊或惶恐的谨慎。

    姬珧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疲累。

    她放下黑子,手支着下巴,眼眸中的光亮忽然变得柔软。

    她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了她一句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三郎不是你的亲生哥哥的?”

    宣蘅肩膀一震,急忙抬头看她,姬珧只是笑笑,安抚她惊悸的心:“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摆出这副神色。”

    “更何况,你的心意这样明显,若是你知他是你亲哥哥,还如此倾心于他,我倒要怀疑你……”

    “不是的!”宣蘅红着脸,赶紧否认,又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心虚着垂下头,沉默半晌,忽然轻出一口气,她小声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了爹跟娘因为三哥吵架,爹情急之下说出了三哥非他亲生。”

    宣蘅说着说着,音量渐渐恢复正常,她想着往事,嘴边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三哥是庶子,外面都说他是外室生的,亲娘是最低贱的瘦马,所以娘一直不喜欢他,那次三哥犯了错,娘罚他重了些,爹就去找娘理论,结果娘趁机翻旧账,哭着说爹没良心,闹着要回娘家,其实娘这么多年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她都要恨死爹爹了,爹一见娘是真的要走,这才把心头藏了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他们不知道,那些话都被我偷听了去。”

    姬珧直直地看着她,忽然问:“你三哥犯了什么错?”

    宣蘅抬头,看到公主眼中满是逸兴,她说了那么多话,结果公主就留意了这么一个小细节,她愣了半晌,有些呆头呆脑地说道:“三哥在族学里胡闹,别人都在上课,他跟着二堂兄掏鸟蛋去了,还弄了一身脏回来。”

    姬珧瞪大了眼睛。

    宣蘅笑容有些僵硬,好像自家吹捧的好孩子突然在外人面前原形毕露了一样。

    “其实三哥小时候挺调皮的,他经常不去族学,娘亲因此罚过他许多次,可他就是骨头硬,怎么都不肯悔改,这次罚过之后,下次还敢——”

    “他在族学中总受欺负吧?”姬珧忽然将她的话打断。

    宣蘅一怔,神色有些错愕,错愕过后,脸上忽现恍然之色,她看着姬珧,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不能上族学,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三哥除了不去族学,别的时候都很谨慎守礼,我也问过他很多次,可他都不说……也许,殿下说的是对的,虽然宣氏有族规,要和睦友爱,可是三哥的身份使然,族人肯定也免不了对他冷嘲热讽的。”

    “你爹对三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