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6-13

    “陈德的使者说,若是化敌为友,可以赠送给吾等战马五千匹,此外每年还送夏国剑两千柄,铠甲五百副,这些物资都在夏国境内的沙漠中交付,吾等可以向朝廷禀报是缴获所得,如果需要首级的话,夏**队击杀的马贼首级每年都有数千,也可以送给吾等向朝廷邀功。”虎捷军校尉程常安禀报道。在赵普和王侁相继向曹翰暗示不希望他在西北大动干戈之后,陈德的使者也找上门来。

    “故作大方,他们要是不给,吾等不会上门去取么?”校尉朱伯朝骂道,校尉王直随声附和,“对,打下了夏州、灵州,要什么有什么!”他二人在太原与安西军结下了仇怨,早欲报仇。

    程常安看了二人一眼,接道:“那使者说,若是曹将军执意开战,他们只好凭城坚守,夏州、灵州与内地之间都是大片的沙漠瀚海,只以游骑断吾大军粮道。若是曹将军有必胜之把握,则恭候大驾。”他话音一落,曹翰周围众心腹校尉皆骂成一片,不过骂归骂,却没有一人当真说得出什么应付之法。

    夏州和灵州皆是天下有数的坚城,夏军一心一意坚守不出,宋军要将它攻克却是要耗费时日,粮道不稳,大军崩溃只在顷刻之间。陈德的几只骑军乃是横扫党项吐蕃回鹘诸部的精锐,若只在沙漠瀚海之间寻找宋军粮队作战,当真如群狼偷袭羊群一般简单,唯一办法就是加派大量军队保护粮队。

    “皇城司在周围的耳目没有看到你和夏国的使者接触吧?”曹翰随口问道。“将军放心,与那夏国使者见面时,吾在街巷路口也放了眼线。”程常安躬身秉道。“做的好,这些日子要机警些,等到西北地头,由着你等闹去。”曹翰点头道,周围几个军汉出身的家将都会意地嘿嘿笑了起来。此番曹翰出镇西北环庆泾延,他们这些个曹将军麾下亲随,自然也水涨船高。当年李汉超出镇关南,纵容麾下军汉在乡间抢男霸女,官家也不深究。

    “既然陈德愿意送,吾等笑纳便了,”曹翰面沉似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一边役使民夫在环庆延泾一带多修筑堡寨,一边接收夏国的战马铠甲练兵,待几年后,边备充实,再步步为营,将寨堡往定难军推进。”陈德在称夏王之前,是一员虎将,可称了王以后,胆子却似变小了,不断地派使者来接洽与曹翰所部息兵罢战之事,令曹翰心生蔑视之意,看来此人不过如此,只想苟且偷安西北,做个土皇帝罢了。哼哼,若不是为了朝中大事须得保存实力,但凭你多次开罪曹氏,吾一到西北便不与你干休。

    次日,在陈德府邸的书房内,承影营校尉石元光向陈德禀报和使者和曹翰接洽之事。

    “曹翰心中如何打算,且不去管它。”陈德满意地笑道,“所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他收下五千匹战马,一同演几年戏而已。对吾而言,到比向朝廷朝贡划算。对了,他答应开放边境贸易了吗?”石元光隐隐约约猜测到陈德是有意诱使曹翰不断向朝廷上报打败夏军的虚假军情,使朝廷轻视夏国,答道:“他们说若是我们答应送给他二十万贯犒军钱,那就约束部属不骚扰过往商旅。”陈德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道:“曹翰还真是不一般的贪财啊,这个可以答应,但战马和钱财不能一次给足,就说吾军钱粮也吃紧,要按年给,一次一千匹战马加五万贯钱财,若是商旅受到袭扰,这犒军钱就要扣减了。只要驻屯的禁军不管,陕西诸路的官员也不会和钱过不去的,特别是环州和庆州。”

    石元光闻言也是一笑,安西军攻下定难五州后,立刻对捕获的所有党项贵族连同其家丁进行了规模空前的大审判,前后数月时间,拓跋氏和依附拓跋氏的党羽,手上沾有白羽军、环庆厢军民夫、普通番汉奴隶血债的人都处死,然后将审判的文书和罪犯伏法的情况偷偷送交到那些环州、庆州一带死难的厢军民夫家里,又把同仇军的家眷暗暗接到灵州居住,再加上赵炅允许逃出来的李克远、李克宪及其部众就食环庆,还封他二人官职,这样一来,整个环庆一带的民心几乎完全倒向陈德。官员也对民间和夏国的贸易视若不见,甚至不少人都持有浮海行的股份。

    “末将估计,曹翰只是与我们虚以逶迤,他其实是在积蓄实力,最后想和我们开战的。”石元光见陈德过于轻松,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陈德赞许地点点头,沉声道:“你说的很对,承影营和军情司都要密切监视环庆延泾州宋军的动向,糖枣儿已经给了,若是他们胆敢越界挑衅,吾就再给他们点教训。”二人都笑了起来。

    陈德回到内室,见黄雯正在专心致志地作画,却不是往日间《敦煌礼佛图》长卷,而是像是连环故事画一般佛家画藏,越看却觉得越是熟悉,这画藏名字叫做梦预国破报恩经,说的乃是一位青年将军受到国王的知遇之恩,又与传旨的宫女定情,后来国家被敌国所灭,逃出来的将军做了一个梦,梦见国王夫妇都俘虏,王后将被敌国皇帝所辱,于是将军托一位好友侠士将王后和宫女皆救下,与宫女结为夫妻,但始终对王后以礼相待,后来,将军又派部属将国王救出,促成他一家团聚,报答了他的知遇之恩。

    正待赞叹,黄雯忽然蹙额捂住胸口,“怎么了?”陈德握住她的手,只觉有些冰凉,黄雯脸上浮现出红晕,低声道:“昨日看过郎中,大概家里又要添一个孩子了。”“真的?”陈德喜道,“太好了。”黄雯见他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倒有些羞意。转开话题,手指着那副连环故事,轻声道:“妾身想,陛下这些时日在沙州书院和左丘先生讲道,与继从大师谈禅,心境也该平和了,他又是崇信佛法的,这副报恩变请继从大师给他观摩,陛下最相信因果报应的,又心思剔透,参透出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桩误会便冰释了。”“希望如此。”陈德点点头,不然还真的难以面对李煜啊,话说梁左丘还要请他做编纂音律和诗词分卷的学士呢。

    二人正说话间,外间禀报教戎军校尉李朗来向主公辞行,陈德当即让他进来,黄雯则避入了内室。李朗进屋后向陈德躬身行以军礼,口称陛下,陈德道:“不必多礼,无旁人之时,还是叫师傅受用些。”他见李朗仍然有些拘谨,便笑道:“梁左丘号称桃李满河西,吾就只得汝一个弟子,若不叫师父,这可有点冤了。”他这几年一直都是戎马倥偬,只有将李朗的文武学业都托付给别的明师,真正教导他的时日无多,也没有教什么正经的本事,为此陈德心底下倒也有些愧疚。

    “吾将随张将军出使大食,这一去万里,特来拜别师傅。”“好,让大食人看看我们华夏男儿的文才武略。”面对陈德,李朗的心情非常复杂。他自小在王府长大,却是皇子,包括养父养母在内的所有人对他都很客气,与最为亲厚的生父,见面的机会却是无多。再后来国破家亡,陈德待他全然不似往常的文武师傅,一直与他平等相待,和他可以毫无芥蒂地聊天,可以肆无忌惮地讲成年人的笑话,也不阻止他去投军,只告诉他男儿汉要有所担当,反而叫他产生慕孺之感。

    后来投军历练,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无数的血性男儿甘愿冒箭矢朝白刃,断头洒血在所不辞,这些人对陈德都忠心耿耿,相信他是真正的真龙天子,一定能让所有人的牺牲有价值,让有本事的军士得到大好前程,会给河西陇右,甚至天下万民带来一个太平盛世。李朗甚至无法将军士们心目当中恍若神一样英明果决的主公,和自己那个平易近人甚至颇为有趣的师傅想象成一个人,再加上周后的事情,有时候,李朗会扪心自问:“师傅,就是所谓天下枭雄么?还是真正的英雄?”

    每次见过陈德,从夏王府骑马出来,李朗都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就这么信马由缰地来到了沙州书院外面,他是梁左丘的入室弟子,也不通传,径直走到梁左丘的书房外面方才恭恭敬敬地秉道:“老师,学生李朗将随张仲曜大人出使大食,特来向拜别老师。”“进来吧!”梁左丘仿佛心不在焉地答道。

    李朗掀帘入室,梁左丘面对着门口,一个身着白袍头戴方巾的儒士背对着自己,闻声亦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对视,同时皆是一惊,如同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愣在了当地。李朗睁大了眼睛,感觉如在梦中。

    “李兄,这是吾的弟子,说来还是你的同宗,名叫李朗,现在教戎军中担任校尉,文武全才,乃是沙州左近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啊。”梁左丘虽然觉出了异样,还是为他二人介绍道,“李朗,这是江南名士李锺隐先生,李先生才高八斗,满腹锦绣文章,为师亦是自叹不如的,今后你要多多向他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