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樱樱睡得极为不安稳。

    因连夜整理行装,空气中弥漫着衣柜深处樟木的淡淡气味;月光穿过朱户,透过莲纹床帐留下光影斑驳。她想着战场上的凶险,翻来覆去也难以安眠,索性悄悄趿履下榻,想再替世子爷打理一遍行装。

    谁料刚一起身,掀开床帐子,就见窗边倚着一个人影,

    一声惊呼还未出口,那人转过身来,月光洒在他面上,樱樱认出那是世子爷。

    “怎么起床了?”陆云渡只穿着一身单薄里衣,显然也是半夜下床的。他阖上窗户隔绝晚间寒气,仍靠着窗扉。

    “我……睡不着。”虽说她是世子爷的贴身侍女,从小就是睡在外间的,从前连他床边的脚榻都睡过,可这样黑夜里默默相对还是第一次,她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微微垂首站在床边。

    她不敢抬头看世子爷,只能听见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不是什么大事,我总要上战场的。”陆家能屹立上百年,历经数朝而不倒,靠的就是出类拔萃的后辈们。世家郎君多不愿以身试险,而对陆家儿郎来说,上战场历练却是他们的必修功课。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反而让樱樱更是心急,“三郎不要不把上战场当回事!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出了个意外……”

    “若是我出了意外,你当如何?”他两手撑在身后窗扉上,微微俯身问他,语气里带了点笑意与轻佻。

    “我就绞了头发当尼姑去!”樱樱受不了他这随意轻慢、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态度,半羞半气地喊出声,两道亮晶晶的眼泪却顺着雪腮挂了下来。

    陆云渡见她眼睛红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哭出声来,并未像往常那般急急赶上去哄她,只慢慢道:“你且放心,我就算只有一口气,也会拼着回金陵来的,绝不叫你去做姑子。”

    院外还有守夜的小厮,他声音放得很轻,却丝毫不减话里的重量。

    樱樱低头垂泪许久,才终于勉强用手背擦干眼泪,却转身掀开床帐子,从中取了一件披风出来。

    “本来是预备着今冬送给三郎的生辰礼,眼下是赶不上了,只好现在送给三郎。塞北天寒地冻的,一条披风占不了多少地方,三郎还是带上吧。”

    陆云渡伸手接过,却一手撑在床榻上,另一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抵在他的胸膛和床榻间,压低了声音,“你当真对我没有二心吗?”

    他耳力过人,自然听到了白日马车中二女的对话。

    “我当真对三郎不敢有二心,我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奴婢,怎敢肖想三郎……”

    低沉的声音如有实质般擦过耳廓,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锢在她腰间,令她动惮不得,只有胸腔中的心脏在砰砰跳动着。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世子爷,喉中阵阵发紧,唇瓣微动什么话也说不出。

    世子爷将她眼底的惊诧与紧张一览无余,他收紧手上力气将人抱得更紧。

    有没有二心又如何呢,他一手养大的小侍女,难道还能跑了不成?只有他有二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