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酷暑,半月无雨,人出去总要在太阳烘烤下脱了半层皮,虽因天气带着人食欲不佳,樊楼的客人却是络绎不绝。

    只因樊楼前几日来了一位厨娘,人称谢娘子,厨艺精湛,刀工了得,再难的式样只尝一次便能做个八九不离十,多做两次便能超越前人。

    达官显贵家里常来人请,穷人家吃不起的也愿意在门口驻足,嗅一嗅楼里传出的香味。

    谢非宣今日做的主菜为滚肉,是从江南一带传过来的新菜式。

    谢非宣一早便亲自在摊上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取回来后分成几大方块,用葱节绑好,冷水下锅煮到水沸去了腥气,再用葱姜在砂锅铺底,放上猪肉加以黄酒和和蔗糖、盐巴、酱,用火加热水炖的软烂,放置盘中淋上汁水。

    出锅时香气四溢,很是勾人,谢非宣命人将滚肉端给雅间或是散客,自己则抹了一把汗准备下一道吃食。

    前朝吃食大多用炖、煮、炒,前几年方才有人做出了铁锅,于是便也有人研磨出了炒菜,比寻常的做法更加喷香,速度也更快。

    做完手头上的菜,也过了午时正忙的时候,谢非宣拿着灶台上的一把竹扇,到离明火远的阴凉处找了个地方坐下,给自己扇着风,用汗巾擦拭脸上的汗渍。

    因是夏天,加上又在厨房里忙活,谢非宣穿的不多,只穿了一件素色的抹胸和浅灰色百褶裙,外搭了一件褙子,袖口处卷了两三层。

    渐渐凉下来后,谢非宣摸了摸自己手腕,觉得自己又瘦了一圈,即便不算纤细,在以瘦为美的东京城中再也算不得异类。

    前世时,她喜爱琢磨厨艺,也爱美食,在府中时常动手研磨新的菜式,做的多了,便自己吃完,以至于后来饭量越来越大,吃到腰似水桶,脸大如盘。

    长到十五岁议亲的年纪,因其父亲在朝做一品太傅,是太子的老师,而谢非宣又是太傅唯一的嫡女,故而谢非宣与另外三位世家女子一同在太子妃的备选之中。

    因不便大肆选妃,太子命四位备选太子妃家中各自将一副掌上明珠画像盛至御前。

    太傅知道自家女儿的形容,于是拿出一锭金来让画师将谢非宣体态画的消瘦一些,那画师收了钱,虽画的瘦了些,却尚有良心,不好画成弱柳扶风的模样。

    于是,谢非宣的画像放在太子身前的时候,太子只勉勉强强说了一句,“差强人意。”说完便摇了摇头,将那副画像扔在一处。

    此后,不知是谁将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且越传越离谱,甚至将谢非宣描述成了体型壮硕长相奇丑的模样。谢非宣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却也知道自己的体态不好向外人证明,反而更让人耻笑,一时没想开投井自尽,却连井都跳不进去,在井口处卡了三天没人发现,就这样死了。

    再醒来,为了避免前世的结局,谢非宣果断地严格控制自己的食量,每日习舞,想要从此之后脱胎换骨。

    只是做菜乃是谢非宣的一大爱,是万万不能放弃,于是后来谢非宣便想了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去做厨娘。一来做出的东西有人品尝,二来自己也能借着做饭的劳累瘦上一些。

    此时,给自己打下手的林娘子盛出一碗米饭往上放了一块滚肉,给谢非宣端了过来,说道,“娘子,你也累了,吃上一些东西吧。”

    谢非宣看着林娘子碗里泛着油光的肉,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沫,却又摸着自己腰上的肉摇了摇头,“我不吃肉的,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娘子道,“这客人这么多,你又细皮嫩肉,从早忙到晚上,不多吃一些,怎么熬得住。”

    林娘子盛情难却,谢非宣便将那碗饭接过来,走到桌前坐下,等到林娘子坐过来的时候却还是还了回去,笑道,“你也尝尝我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