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央夏也是一声轻喝,人已经飘开几步。萧定更不打话,铁笛抬手就戳向央夏眉眼,央夏反手格开,袖里抹出一道银光,原来是一把扣在指间的带刺指环。两人兵器都短,近身格架以快打快,手下俱是不假思索熟极而流的对拆,叮叮当当几乎响成了一个不绝的长音,殆不知从前彼此练武喂招过千万次。只是这一次指环上蓝光闪烁,不知是喂了多少奇毒,而夜色中风声峻厉,空气流过笛孔,也似一再发出微微颤抖的呜咽。

    “阿定,你心口的那东西最近有没有醒?”央夏着着进逼,声音却恍若问候般温柔。“没了我,待你那一小把干粮吃完,它总会将你整颗心脏一口一口咬来吃了……到时候才教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萧定置若罔闻,只手底下绵绵密密见招拆招,渐渐守多攻少,似乎气力不支。央夏越来越是放心,含笑道:“阿定累了么?阿姐为你擦擦汗。”似乎当真如长姊关切幼弟一般,蓝印印的指环就往萧定眉梢抹去。萧定脸一侧,将她手爪让在空处,央夏反手又去抹他颈项,突然间惊呼一声——萧定左手猛然反手扣住她手腕格在外门,另一手持铁笛就向她胸口扎了下去!

    央夏全没想到他之前故意示弱,半声惊叫断在喉咙里,用尽全力一扭身,萧定手腕如铁铸一般,竟然挣之不脱。央夏惨然一笑,竟然豁出去一样,眼一闭,迎着那根铁笛,胸脯让也不让地挺了起来。

    那一笛几乎就扎在她一双高耸的胸乳之间,但最后一刻萧定似乎又猛然扭动手腕,硬生生让了开去,只尖锐笛尾划开衣襟,露出一大片洁白柔腻的肌肤,将半个左乳斜斜划出了一道血痕,夜色中这一只雪白的奶子就袒露在紫衣之外,挂着一溜殷红的血珠,当真是又凄又艳。央夏痛呼了一声,吸着冷气笑道:“阿定当真是好狠的心!怎么又不敢捅实了?”

    萧定手一摔,猛地退开,转过头去将自己黑衣大袖撕了一幅下来,扔向了对面,冷着声音道:“你裹上!”

    央夏怔了一怔,突然间又格格娇笑起来,道:“阿定连伤阿姐也是不忍,怎么不索性放我走了?”

    “我若杀了你,必为你妥善殓葬!可你——”萧定仍旧是背过脸去,厉声道:“我叫你一声阿姐!把你那些下作手段收了!你当我真不敢杀你?我须不是你的什么磨延啜!”央夏笑道:“我偏不裹,就这么露在外面,你再照这里捅下来,自然就可好生给我收尸。只可惜你看也不敢看,想胜我怕是难了些。”

    “义父教过咱们,人非禽兽!”萧定怒喝:“总须知礼义廉耻!”

    央夏一下子冷下脸,脸上也是阴沉似铁,但倒当真抓过了那半幅衣袖,仔细将左乳包扎妥当,却又冷冷道:“卫昙当真教得你好。”萧定终于转过脸来,道:“难道不曾一般地教你养你?你……”说到此处,声音已是低沉了:“你跟那同罗人私奔,纵容他伤我,这些我都不计较!可你……为什么要杀叶璋?为什么要害义父?就今夜羊角汊形势如此,你来这里乔装流民,又是什么阴谋?那北桥是不是你弄的手脚?”央夏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注定了要和卫昙作对,卫昙和辰华教想要做什么,我便偏要搅得此事不成。”萧定怒道:“义父到底哪里亏待了你?”央夏冷笑道:“那是你义父,不是我的!”萧定气得身子都在抖,厉声道:“他养你一回!这二十年时时处处悉心照拂,衣食教养,武功相传!他一生只得你我两个螟蛉儿女,教中权柄,也一并放心托付!难道竟还配不上你叫一声义父?”

    “便是配不上!”央夏唇边噙着充满恨意的笑,冷冷道:“螟蛉儿女?阿定!那只有你!”

    饶是萧定坚韧,此时也由不住震骇,脱口道:“你说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不叫他义父?”央夏森然道:“我的好弟弟,他可是我的——生身父亲呐!”

    头顶一道电光闪过,萧定退了一步,脸色惨白。他突然疾声道:“你胡说!教中人人皆知,你是南疆生苗垌的遗孤!当年你娘亲在雁归原上疯癫病重,走投无路,为义父所救,待你娘亲辞世,他就将你收在膝下——”央夏接口道:“不错!我娘出身生苗垌,可她一个连中原话都不通的苗女,究竟为什么要赶到这千里之外的雁归原上来?”萧定皱眉道:“她疯了二十几年!疯癫行事,还问什么缘由?”

    “我便来告诉你缘由。”央夏脸色阴沉,一字字道:“她是被卫昙——是你的好义父,生生逼疯了的!”

    她突兀地冷笑了一声,夜色中直如鬼魅一般。“当年卫昙也还年轻,偶然流连于生苗垌,我娘是无知苗女,一见倾心,将他看得天神一般。卫昙花言巧语,答应要和她成婚,骗了她的身子,又将她始乱终弃!我娘千里迢迢,从苗疆寻到雁归原上,卫昙避而不见!我娘在雁归原上生了我!她从那以后就疯了……身子也坏了,没几年她就……卫昙收养了我,可我心里知道,是他对不住我娘!”

    “我不信!”萧定厉声道:“阿姐,你娘死时你不过四五岁,记得未必便准,她又是疯女,她的话做不得数!”

    央夏于夜色中瞟他一眼,哧地一声笑了,仰头轻轻道:“阿定,你既要当他的好儿子,自家去当了便是。可我娘死前只给我留下一句话——她告诉我,不许叫这个男人做爹!”

    “可你总不该给他下蛊!”萧定抢上一步,厉声道:“义父身上担着多大的干系?他在得一天,咱们教中就有多少人仰他而活。似咱们这样的苦命人遍天下都是,你——”

    央夏哈哈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去。“那是我娘当年亲手下给他的!从前是我一年一年给他炼制解药,可我什么都知道了,自然再也不会如此!”

    “央夏!”萧定怒喝,铁笛已然递了出去,又是一声兵器交击的碎响,伴随着央夏的笑声。“好个忠心的萧左使!”萧定喝道:“留下了!”哗地一声,又是一道衣帛碎裂,萧定手里留下半幅紫罗裙,跟着紫衣已如一朵云般旋飞而起,伴着不绝长笑遁入夜色中。萧定只追出一步,就蓦然站住,抬起头。

    西边的山谷中,一只血红色的孔明灯正在升起。这一夜阴云蔽空,天色呈现出一种浓暗的昏黄,而这一只刺目的红灯在沉厚的夜幕中显得极为凄惨,像是溺水的人挣扎着上浮,却被浓密水草缠裹得透不过气。萧定怔怔地看着,突然又是有人疾声喊:“阿定!——阿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