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安帝同意了求和书,命晋军与先前夏公仲所率军队由晋王一同率领,即刻回师,又下令将夏公仲押解回京。夜川向来谨慎细微,张弛有度,可在整顿拔营之时,夜川两次发出同一个命令:“命风巽加紧。”

    风巽在八卦护卫中担任照管生意、网罗信息的职责。一天内收到两个相同的命令自是不敢怠慢。只是这背后参与的,错综复杂,谁都想从这里面分点好处。要是细查起来,盘根错节几欲动摇朝野。

    夏公仲的囚车随着大军一起回京,已经斑白的头发随风凌乱,饱经风霜的脸上早已没了朝堂上评点山河的意气风发,略微苍白的唇上皲裂着一道道沟壑,囚车所经之处引来沿途百姓一路围观与指指点点。行至途中,晋王下马亲自执了个水袋给他喂水,饮罢他道:“多谢晋王殿下体恤,殿下文韬武略气盖山河,想必多年后定是一番朝野正廉、河清海晏吧,可惜老夫自知命不久矣,见识不到殿下的太平盛世了。”

    若平时单凭这番话便可论个谋逆之罪了。但人之将死,又有何惧?二人谈论山河,何等慷慨辽阔。一路南下入京,夜川安排好一切,待向洪安帝复了命便着力搜罗证据。

    夏公仲被收押进了刑部大牢,虽说有晋王的特别交代他没有再受皮肉之苦,可大牢就是大牢,伴着霉味儿的恶臭散发着不见天日的怨气,稀稀拉拉的一撮稻草,潮湿冰冷的墙壁,透着寒气的牢门,每一处都令人的灵魂发颤。这时狱长领着两个狱卒进来:“夏使君,这是晋王特意交代给您添的被子和酒菜,您慢用,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叫小的。”说着便点头哈腰的离去了。

    自从夏公仲进了刑部大牢,兄弟二人平日培植的亲信以及一手提拔上来的学生,着急出力的寡,另谋良枝的多。夏公良四处奔走,为证兄长清白不遗余力,几日下来人都清减了一圈。这日,夏公良原本要来丞相府找五姑娘夏墨夷,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可刚一进丞相府,林司南便从外面回来了,直接把他拉入堂厅,家长里短的叙了好一会儿。

    夏公良沉不住气了:“林大人,下官为兄长之事近几日来四处奔走毫无头绪,看在同朝这么多年,又是亲家的情面上,还请林大人为兄长指条活路。”

    夏公仲出事,得益最大的莫过于林司南了,朝野上下谁不是心知肚明。而夏公良既出口求林司南那便是山穷水尽别无他法了。可林司南却悠然一笑,坦然自若道:“夏大人此言差矣,夏使君远赴边疆之时,老夫并未离开京师半步,这其中的曲折老夫着实参悟不透啊,现在只盼着圣上能拨乱反正,是清是浊,圣上自有圣裁,老夫实在使不上力啊。”

    好一个使不上力,将责任完完全全推到了圣裁上,自己却落了个干净。眼看求助林司南无果,夏公良也不好撕破脸,道了叨扰便拂袖离去。

    晋王府书房。

    据风巽所得消息,定桓王手下魏比兴赌场设计夏三郎为引子,致使枢密使府受辱,加之丞相党羽浩南隅带头弹劾,迫使夏公仲北征立功,而丞相又与北狄太子纳萨尔勾结,买通三城的护城将军共同陷害。多方势力盘错,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这背后似乎洪安帝也参了一脚,在泰栾殿上当着群臣的面宣读求援军报显然是洪安帝的手笔。

    定桓王野心昭昭,参与此事企图引起朝野动荡从中渔利。丞相想把夏公仲拉下马定是为了儿子林洪的前途考虑,枢密使的缺儿空了,林洪便有了上位的机会。令人不解的是,洪安帝是为了什么呢?虽说太子刚正位东宫根基不稳,帮助太子立足扶植势力很有必要,但不至于置夏公仲于死地引发朝野动荡,可他不仅默认了旁人的栽赃陷害,还在关键的时候加了一把火。

    夜川突然站起身来疾步往外走,此时墨易迎门而入:“大晚上的,晋王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来,陪我下几盘。”

    “朝堂之事耽误不得,墨执事还请自便!”

    “别这么急嘛,上次我去追查为夏姑娘接生的婆子有了些眉目……”

    “回来再说!”夜川打断他,并不多做停留健步离去。墨易一个人站在书房里,轻摇了下头自言自语道:“已经迟了。”

    刑部大牢内。

    夏公仲背向牢门坐在墙角的稻草堆上,牢门一阵声响后,他并未回头,干哑的喉咙翻滚了两下:“你来了。”

    “嗯。”来人简洁地应了一声。

    “到时候了吗?”

    “嗯。”

    “这么多年,这天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