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道向东,穿过南城厢坊,跑出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东城地界。

    南天子从马上下来,自己牵着缰绳走在街巷之中,思量着待会该如何向掌柜交待,怎就一回来便不见了欧阳雨槿和燕一歌。

    其实,欧阳雨槿想要将他支开的小把戏早已看穿,正所谓看破不说破,是他俩之间最大的默契。书生花痴爱闹、老黑面冷心热,每个人性情鲜明,难得之处便是在彼此包容,是为兄弟情谊。

    只不过,自家掌柜又怎会那么容易对付,一想到脾气动辄暴跳如雷、手段惨无人道的一店之主,南天子有些脑仁发疼,后悔不该放跑二人。

    东城虽不比南城可以莺歌燕舞,夜间来得热闹,胜在酒肆众多,其间的酿酒手艺更是冠绝全城。

    走在街上,到处都能闻到浓郁的酒香,不善酒力的人,在东城里头走久了,会生出酒香乱醉人的感觉。所以人人戏称,但凡生活在东城里的人,酒量自然长三分。

    穿过一厢酒肆林立的街坊,南天子来到二厢的新民坊。

    东城一厢十九坊、二厢十三坊,新民坊便是二厢十三坊之一。十字街道上,南北竖向新民街,东西横向桂田街,四家铺子,分别是右上的「药豆房」,左上的「王马油铺」,左下的「高一楼」和右下的「田家粉档」。

    说起这「药豆房」,原本是家豆腐坊,专做豆腐营生,生意是每况愈下。几年前,被玉姓掌柜盘下,嫌豆腐买卖不好做,转做了豆花。要不人说树挪死人挪活,经玉掌柜这么一折腾,新开的豆花坊生意是蒸蒸日上,远胜从前。

    要说这玉掌柜不简单,自身是个医者,遂在豆腐坊边上立了个柜台,做起了药堂。豆花与药堂,本就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事情,硬生生叫玉掌柜给做成了。

    日子久了,铺子就被叫做「药豆房」,问完诊便坐下喝碗豆花,喝过豆花的不妨过去问个诊,两不耽误。

    此刻,十字路口的这四家店,「王马油铺」卖的是油,「田家粉档」卖酸汤米粉,两家和「药豆房」一样,做的是白天生意,早已打烊。

    唯独「高一楼」乃是三层酒楼,喝酒吃席,哪怕深冬半夜,仍旧灯火通明,客人们交杯换盏、喧嚣吵闹。

    「高一楼」门口角落,支着个摊档,一根扁担左右两个木桶,木桶用厚布包裹,想来是要保住里头的热气。

    一位老汉蜷缩的坐在扁担边上,头一顿一顿,打着瞌睡。南天子见着摊档,露出笑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档前。老汉感觉人来,睁开眼睛。

    “哑哑哑哑。”

    老汉眯眼看清南天子,一脸皱纹自眼角嘴角荡散开去,笑得很是开心。

    “秦老爹,许久不见,一切可好?”南天子热情问候道。

    “哑哑哑哑。”老汉双手比划着,张嘴说不出一句话,原来是个哑巴。

    老汉姓秦,街坊邻里都称他作老秦头,每到夜里戌时一刻,准时出现在「高一楼」角落处,支摊专卖肉羹。第二日寅时三刻天蒙亮,挑担离开,多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说是肉羹,实则将糙面成团,揪作小片,浸在骨头汤里一并烧煮,最后化作糊状的粉羹,吃起来寻不着半丁真肉。可老秦头烧肉羹的手艺极好,也不知道在骨头汤中加了什么,总之烧出来的羹汤香味扑鼻,肉味十足。

    热乎的羹汤加入一勺酸醋,放些椒沫,再撒上一把青葱,冬夜里喝上一碗,暖心暖胃,说不出的舒坦,赛似神仙。所以,老秦头肉羹,远近驰名,莫管多夜,总有人过来帮衬,只求满足口腹之欲,故而生意一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