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1975年元旦,雪和大字报一起,糊向了福利区北门口的墙上。“打倒”“批判”的字样充斥着眼帘。人们顾不得脚下的积雪,有的人边看边愤怒着;有的人边看边咬牙切齿;有的人阴阴的笑着。口里还不停的骂:“活该,活该。。。。。。”有的人悲伤的低着头,偷偷的抹掉流到腮边的眼泪。

    风摇着干枯的树干“嘎嘎”的作响。树枝上的雪“哗啦啦”的落在,看大字报人们的身上脸上。瀚文一脸茫然的看着,人头传动,挤来挤去的人群。有些没贴牢的大字报,一下子被刮到人们脚下,刹那间就被泥浆裹成了废纸团。

    不远处走来了个农民模样的人。黑棉衣黑棉裤,裤脚上沾满了泥。眉毛胡子都落满了雪,背了个竹背篓,背驼成了虾米状。风一刮,他背过脸摇了两下,似乎风再大点他就倒了。一步三摇的走着,看见地上泥泞的废大字报。他就用竹夹子夹到自己的背篓里。瀚文认识他,是不远村子里,专门在福利区的垃圾箱捡垃圾的驼背老人。

    看大字报的人,在上班的喇叭催促下纷纷的离开了。只剩下俩个戴红袖标穿军大衣的人,哆哆嗦嗦的抽着烟。驼背老人,把风刮掉的大字报都捡到了背篓里。

    墙上有几张大字报被风吹的马上就要掉了。老人伸手撕了下来,正准备放进背篓,那两个戴红袖标的人,迅速的跑过来,把老人双手反扭住。大声喊:“你敢破坏‘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你是现行反革命,打倒反革命!”喊着口号把老人押走了。

    瀚文和雨荷拎着刚送完饭的饭盒,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问雨荷:“为什么要抓那个驼背老人?为什么说他是反革命?”在这方面,雨荷比他懂的多多了。因为雨荷的爸爸是资本家出身,雨荷似乎很小就懂。

    “因为他撕了大字报。”雨荷冷冷的答道。“撕大字报就是反革命,我看见戴着红袖标的人也撕大字报,怎么那些人不敢抓他啊?”瀚文非常不解的问。雨荷眨了半天眼睛才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也有人贴大字报,骂我爸是资本家的狗崽子。我气得把那张大字报给撕了,他们也没敢抓我。”瀚文笑道:“他们看你是小孩吧!”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他们根本不可能弄懂的事情,回家了。

    星期天,爸爸骑着自行车带瀚文和小弟弟去理发。刚到理发店门口,就听见人声鼎沸,口号四起。不一会,一群戴着红袖标的人押了一个女人游街过来。

    女人被反绑着胳膊,头发被从中间剃了一刀,露出了白白的头皮,脖子上还挂了一双破鞋。只穿了件兰花衬衣和蓝色的单裤。白白的脖子和胸部时隐时现的露着。头被那些人极力的向地上压,推推搡搡往前走。

    女人倔强的不时用力挺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燃烧的愤怒。有些孩子还向她扔土坷垃和碎石子,有的用树枝在厕所沾些大便,往她身上抹。有的还大声的叫着:“快来看啊!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呢!挂着破鞋游街啦!”人越围越多。有的青年人,竟然上去捏她的脸蛋。有的男人色眯眯的直咽口水。

    瀚文透过人群的缝隙才看清楚,是爸爸车间他认识的一个阿姨。这个阿姨给他的感觉,既漂亮又亲切。看见我总会摸摸我的脸蛋,“嗨!小伙子又长高了。让阿姨亲一个。”阿姨身上很香,有一股淡淡的水果糖的味道。

    爸爸紧紧的绉着眉头,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瀚文问爸爸:“他们为什么,要给阿姨脖子上挂双破鞋游街呢?”爸爸很生气的说:“小孩子不懂别瞎问。”说完推着他们兄弟俩离开了。

    这件事会经常在瀚文脑海里放电影,一直都没有答案。打倒“四人帮”后,瀚文去医院陪爸爸散步,问起了当年,在他心里产生过巨大疑问的这件事,爸爸才给他讲了原委。

    那个阿姨叫何慧,上海人,爸爸是大资本家。大学毕业主动要求来厂里参加建设。干起活来不怕脏不怕累,人很善良。谁家有困难,只要她有能力就主动的帮忙。

    可由于出身不好,人又长得漂亮,贫下中农的子弟没有胆量高攀她。当官的为了前途不敢娶她。好不容易和一个上海来的大学生谈了恋爱,都准备结婚了。可那个大学生,由于一起质量事故,被判了五年刑。就这样她的婚姻大事就耽误了。

    我们车间女工委员的丈夫和何慧阿姨是一个班组的。一遇到特别重的活就主动帮她干。何慧阿姨也为了表示感谢,经常带些好吃的给他。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走得比较近了。偶尔有星期天两个人还一起去河边钓鱼。没过多长时间,风言风语就传到了女工委员那里。她就开始背地里监视丈夫和何慧阿姨。

    事也凑巧,有一天下班后,班组的人都走完了。何慧阿姨在女更衣室换衣服,不小心被零件绊倒了。摔倒在地上的声音很大,还伴有疼痛的呻吟声。

    女工委员的丈夫听到了,不知何慧阿姨出了什么事?就不顾一切的冲进了女更衣室看个究竟。没想到他刚把何慧阿姨扶起来,女工委员也跟着冲进了更衣室。

    何慧阿姨刚换上的衬衣,扣子还没有来得及扣。就被女工委员扇了两个耳光,还破口大骂:“你这个狐狸精,资本家的狗崽子,你这个破鞋,不要脸的破鞋。。。。。。”

    何慧阿姨不停的解释,女工委员的丈夫也帮着解释。可越解释女工委员越生气,上去抓住何慧阿姨的头发就打。何慧阿姨实在是忍不住了,也开始还手,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何慧阿姨力气大,没几下就占了上风,把女工委员打的鼻青脸肿的。随后穿好衣服走了。女工委员气急败坏的组织人,连夜给何慧阿姨写了十几份大字报。大清早,就贴在了福利区门口。还把何慧阿姨告到了革委会。

    革委会的主任原来是我们车间的一个副主任,对何慧阿姨一直心怀不轨。一天上晚班,看见工作间没有人,趁着何慧阿姨没有注意,把她扑倒在了长椅上。还把手伸进了何慧阿姨衣服里乱摸。何慧阿姨反应过来,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反抗。他害怕了,才放开何慧阿姨。他被重重的扇了一耳光,工作间外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