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绮月馆,青烟袅袅。

    今日,是方砚山的冥诞。

    白若梨净了手,点了香,对着方砚山的灵牌俯身拜了拜,末了,将香插至香炉中。又到一旁的小厨房,摸摸索索地,亲手煮了两碗清水面,在灵牌前面摆一碗,自己面前摆一碗。

    白若梨一边吃面,一边朝着灵牌的方向说话,好像方砚山就坐在那里似的。

    砚山,你若还活着,今日满三十五岁。

    是个壮年将军呢。

    往年你生日的时候,总是避着同僚的宴饮,避着手下的将士们,躲在府中,吃一碗我亲手煮的面。

    你说,我煮的面,有黑水镇的味道,吃着面,好像故土未失、你还在家乡似的。

    砚山,临安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你在阴间冷不冷呢?有没有转世投胎?我常常想,要是你活着的时候,咱们有个孩儿就好了。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很喜欢很喜欢孩儿。

    我给灵山的孩子悯儿做了很多很多的衣服。他都穿不完。根本用不上司纺局的绣工。砚山,我其实是希望灵山生的是个公主的,你知道的,灵山素来心气儿高,我担心会祸及悯儿。你我夫妇从来都不希望灵山去争什么。悯儿是个皇子,倒是让她多了许多无谓的希望。不过,你放心,我会劝她的。我守在宫里,不会再让灵山做傻事了。

    砚山,我失明以后,总觉得辰光似乎变长了,旁人每日有十二个时辰,我倒像有二十四个时辰,一日当着两日过。

    砚山,我想念你。

    这样的话,我们以往都是不说的。但现在,我要跟你说,我想念你。

    阿九送了许多书卷来绮月馆。内侍读给我听,前几日读到柳耆卿先生的一阕词。

    望处雨收云断。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故人何在,烟水茫茫。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我当时居然落泪了。砚山,我越来越善感了。你别笑话我。

    一碗清水面,絮絮地吃了半个时辰,还剩半碗,白若梨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阿九和乌兰来了。

    内侍要通传,阿九制止了:“莫要惊扰方夫人。”

    他知道今日是方砚山的冥诞,若梨定然在祭拜。

    对于方砚山,阿九始终有一份区别于君臣以外的情感。方砚山的死,是他时至今日想起来仍感到遗憾的事。那份遗憾在某些时刻会被无限放大。比如,各处戍边的武将回临安述职时。比如,有紧密军务想找个人相商时。比如,当他发现再也没有一个官员似方砚山一般毫无私心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