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轩暮春的夜晚,有潮湿的微风。

    月亮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晕黄的光。

    庭院里,旺盛了一整日的花花草草,寂寂地低下头来。

    殿内,点着安息香。

    宫人们走路,步子很轻。赵如云主理后宫事务多年,御下极严。过了一更,整个祥云轩就听不见一点声音了。静悄悄的。

    赵如云带着少年重九往寝殿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叮嘱着他,见了官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重九紧抿着嘴,不吭声。他打量着宫里的一切,带着一股难言的恨与不平。亲生母亲方灵山,便是死在宫里。舅父方砚山,也是死在宫里。如果没有乔阿娘,他大约也早死在宫里了吧。

    他幸得一条命,有机会,进了宫,眼里的青砖碧瓦、宫苑深深,在他看来,都带着沉闷的血腥味。

    行至寝殿门口,赵如云笑着给重九理了理衣襟,道:“孩子,你既叫了本宫一声娘,本宫便当你是亲孩儿。进了这道门,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于你而言,这不是普通的门,是一道龙门。鲤鱼,跳了龙门,可就是龙了,孩子,你定要把握好。”

    她竭力地在重九面前,表现出为人母的温柔。

    重九淡淡地应着。

    对这个赵娘娘,他心底是有戒备的。赵娘娘认他做儿子,不过是看他有利用价值罢了。宫里的人,精于算计,想捡现成的便宜。他才不会真正把她当娘。

    乔阿娘才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娘。

    迈入殿来。

    赵如云卷起珠帘,轻声道:“官家,那孩子到了。”

    重九站着不动。

    赵如云推了他一把。

    他才怔怔地靠近软榻。

    金碧辉煌的殿宇,奢华的摆设,令从小长在荒野庵堂的重九很是无措。

    赵如云道:“傻孩子,快跪下啊。”

    重九如梦方醒,跪在地上,道:“草民朱重九,拜见官家。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