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极近三十载的官家,驾崩了。在这临安阴晴无常的六月,在这天象司的执事官所预言的大变之年。

    宫中接连有丧。

    司织局昼夜赶制白布。

    整个都城,就像暴雨来临前的湖面,看似平静,实则水底下,鱼虾乱涌。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出什么乱子。

    而方府,手握兵符的白若梨,则像是一根定国柱石,压着所有别有心思的魑魅魍魉,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宫中报丧的内侍抵达方府的时候,白若梨正在院落里给念北讲唐高祖李渊的女儿平阳公主率娘子军打仗的故事,闻听“官家驾崩”四字,白若梨骤然沉默了,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突兀地在风中打着转儿。

    站在一旁的马南星看着干娘,她一向以为干娘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女中豪杰,然而,这一刻的干娘,竟露出了脆弱。

    白若梨起身,踱步到院里的梨树下。

    六月的梨树,无花,无果,只有满枝桠的绿叶。白若梨一身雪白,站在梨树下,有那么一瞬间,白若梨好像又回到多年前的黑水镇。她是白锦园十六岁的少女。从敌营里带回来一个俊俏的账房先生。

    “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

    “如何报答?”

    “以天下之贵,以万帛之财,以我洛阳周九郎一颗真心。”

    白若梨背对着马南星,背对着念北,背对着报丧的内侍,抚着梨树哭了一场。

    关在敌营黄金笼子里的男子,白锦园的账房先生,洛阳周九郎,金銮殿上的刘怀,南渡的帝王……她这辈子认识很多个他,今日,这些身份,都随皇宫中的丧音一道死去了。

    砚山啊,九郎死了。

    白若梨在心里只叹了这么一句,便漫上来无限的悲伤。

    那木罕从她身后悄悄走来,将帕子递到她手中。

    白若梨拭了泪,再度转身的时候,已然又是坚毅的模样了。

    “那木罕,接下来,我肩上的责任,会很重很重。你明白么?”

    那木罕拥住她,道:“我明白,我明白的。你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家里有我。孩子有我。”

    从他跟着白若梨到临安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到有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