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河。

    南岸营寨向里,萧砚负手立在主帐门口,看着外间连绵的密雪,道:“幽州有什么消息?”

    虽说幽州距此尚有几十里的距离,然而这消息每日几乎是来往不断的传至此处,故已成了他每日必问的话题。

    他这会随口发问,好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身后白发苍苍的游义却没有耽搁,当着帐内正伏案校对营中辎重的韩延徽禀声道:“是有一事,据幽州李莽递消息来,称夜间李振欲鼓噪反攻,彼时内城火把林立,应是想与东城的义昌军遥相呼应。然义昌军最终未动,李振便也不敢真大动干戈,只是在城头敲锣鸣鼓了半宿而已,不过还是引得元行钦亲自坐镇于城内,唯恐李振趁乱突围逃走……”

    他捻着有些灰白的胡须,摇了摇头,道:“若让老夫来看,这李振应是想做困兽之斗而已。但城内城外十余万燕军,却又让他胆寒,不敢真的轻举妄动。义昌军现今被困于东城,几已与他断了联系,更不会听他的命令,他恐怕更只能干看着燕军攻城了。

    何况,他还不知义昌军实则是听您的命令一直按兵不动而已,这么多次机会他都没能调得义昌军,他怎的还在这最后时刻痴心妄想?若让老夫选择,如此内忧外患,在这般局面下,倒不如真就出城厮杀一番,不管能不能突围而出,陷阵于沙场之上,也好过如此束手就擒。”

    萧砚静静听过,看着密雪思忖了下,进而失笑摇头。

    “这位李公,不会真的如此坐以待毙的。然而此次河北之行,他纵使再狂妄胆大,也该谨慎下去了,不至于会如此鲁莽。

    陷阵沙场?就算真有义昌军随从,也不是他这种人做得出来的事。不过既然生出了这一鼓噪之事,若说他没有什么企图,倒也是怪事。”

    “那依天暗星所言?”

    “掩人耳目、声东击西,让我为之,也只是如此而已。”

    萧砚随口一答,而后才仔细思索了一下,道:“吩咐下去,让元行钦与李莽彻查幽州四野,看看会不会漏了什么东西。再传令给那一千洒在高梁河沿岸的漠北骑兵,令之沿线密切监察。还有,让你们的人也动一动,我不许北面有任何人经高梁河南下。”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稍显霸道,甚至霸道的有些没有道理,旁人或许会不以为然,但游义却只能郑重其事。

    这些时日他代替付暗伴在萧砚身侧,早已见识过这位天暗星的雷霆手段,他说不许北岸有人南下,就真的不许北岸有一只苍蝇飞过来,可不是什么玩笑话,若是有人携带,是会死人的。

    在萧砚麾下,食的俸禄、领的赏赐皆很丰厚,然而军法也甚严,有不良人于其间充作密探、执法者,真有人敢阳奉阴违,当日就会有不良人把小本本递给萧砚,然后甚至不需要等到第二日,其脑袋自会被悬于辕门。

    那一批不良人兖州分舵的元从,如今干的正是这一索命的活计……

    游义旋即而去,后面韩延徽亦已校对完了从山庄转运来的军需、这些时日所耗费的用度,便打算向萧砚详细禀之一二。

    但恰在这时,就见有一头戴斗笠的不良人从营中纵马而来,而后不待坐骑停稳,就直直落了下来,面向萧砚单膝半跪。

    “禀校尉,幽州李百户(李莽)传来急信,称那城内通往城外的密道已被李振从里重新疏通,昨日李振鼓噪,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今日晨时才有消息传至他那里,称防线最边侧有几座燕军小寨在夜里被踏碎,一约莫百骑上下的队伍在折损了大半后,有十余人从包围圈中跳了出去……”

    随着这一言落下,后面恰才立起身的韩延徽揪了揪胡子,惊道:“昨夜鼓噪,竟真是掩人耳目?!”

    萧砚却不应声,神色也只是淡然,接过那不良人手中的信报,略略扫过。

    旁边,韩延徽稍稍虚眸,皱眉自语:“李振送这百骑出城却是何故?有如此突围良机,他自己反而不用,若能成,他岂不是就不用再困守幽州了?奇哉怪哉,是有什么事,让他宁肯放弃活命的机会,也要送这百骑出城,实在是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