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庄稼汉回了家,院门口早就等着两个小丫头。一个两三岁的模样,另一个扶着门框,像是刚学会走的样子。

    两人身上却都穿着,胖大的袄子,颜色也跟院门的颜色差不多,过着油的酱色。

    那小点的丫头一瞧见汉子就咿咿呀呀地扯住了汉子的胳膊,汉子脸上带着笑意,又从胳膊肘上挎着的竹篮子里取出一包松子糖。

    小丫头话还没说利索,瞧了半天,最后还是那两三岁的小丫头扯开了那纸包,“哗啦”从纸包里掉出一把松子糖,掉了一地。

    小丫头吓得白了脸,也不敢分辩,只急忙蹲下身子去捡。那扶着门框的小丫头这会子功夫认出了松子糖,便欢天喜地的捡了起来,也不知道吹吹,张口就吃,口中也含糊说着,“吃糖糖……吃糖糖……”

    汉子揉了揉那小丫头的脑袋,小丫头吓得哭了起来,汉子倒是没有生气,反倒是笑道:“那地上掉的就不要捡了,爹爹这里还有。”

    小丫头瞪圆了眼睛,脸蛋儿上留着两道泛红的泪道子,她也不说话,只张了张嘴,把好不容易捡起来的松子糖一股脑儿的塞进了嘴里头。

    “艾叶……”汉子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挂着笑,“今天夜里咱们吃肉,我这就让你娘炖肉去。”

    “吃肉肉……”麦苗还小,嘴里头学着话,一张口就淌出一道亮晶晶的口水。

    那汉子进了屋,小柳的娘正坐在地上,身下铺着褪了色的铺盖,她手上拿着针线,正伸长了胳膊纳被子。

    “小柳她娘……”汉子张了张口,心里头一腔欢喜,待看见小柳的娘,偏又说不出话来。

    他立在门口,堵住了光亮,屋里头就显得昏暗起来。外头的日头落了山,床头上搁着个棉籽油灯,不到天黑透了,是万万舍不得点的。

    “那萝卜都卖出去了?”小柳的娘听到动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一脸期待的看着汉子。她身材瘦弱,只显出个大肚子,她的一双眼睛透着长年累月的忧愁,说话的神色又带着几分不安。

    “没有……”汉子摇了摇头,看那妇人一点一点的垂下头去,像是要熄灭的油灯,“这眼看该年下了……”妇人叹了口气,“你明日里再去城里一天,这家里头的活计你也莫要操心……”

    “明日不用进城了……”汉子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带着忍耐的雀跃,他回身关紧了房门,而后蹲下身下,看着妇人的消瘦的脸颊,口中欢喜道:“咱们有钱了……”他从怀里头摸出两个银锭子,欢欢喜喜的递给了妇人。

    妇人糊里糊涂接过了银锭子,便似是做梦一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把那新锭子放在嘴里头轻轻咬着。

    “这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再没有半分虚假……”汉子欢喜道:“这二两银子,若是仔细着花销,也能用上好几年,若是赶上明年收成好了,也能攒下来。”

    妇人就着朦胧昏暗的光亮,仔细看着手上的银子。她心口砰砰直跳,手脚不由得发起抖来,口中一说话,就带出了哭腔,“这银子是哪里来的?”她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这银子总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汉子笨拙的替妇人擦了眼泪,口中笑道:“你好些年没添新衣裳了,等过几日地里头忙完了,我便带你进城去,咱们好好的选上一匹料子,给你给艾叶麦苗都做上一身儿新衣裳。”

    妇人的眼泪便似是流不完一样,她一边抹着眼泪,那泪珠子就又滚落到脸上,温热的感觉,叫她像是发梦一样,可手上的银子却是实打实的白花花的。

    “等你生孩子的时候,咱也去请个接生的婆子,也让你少受些罪。”汉子口中安慰着妇人,一面又打算起来,“到时候再去买十斤羊肉,日日给你炖上一锅,总叫你养好了身子才是。”

    妇人哽咽着说不出话,她手指发涩,那银子透着温热,又微微的硌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