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媒婆活了小半辈子,愣是没有见过这等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乍一登门就要洗涮恭桶之人。饶是她见多识广,瞧见提着恭桶笑容可掬的两人,心里头也不免也犯起了嘀咕。

    院里头亮着灯,厢房的绿釉博山灯的光亮,随着“吱扭”一声门响,便瞧不见了。

    入了夜,外头就觉得冷飕飕的,先是小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厢张媒婆便开口道:“夜里头凉,你且进去给绿珠倒碗热茶去。”小丫头看了桂花一眼,趁她不注意,便抢下恭桶,赶忙的进了屋。

    桂花觉得手上一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丫头已经进了屋。她手上没了恭桶,心里头就觉得空落落的,只盯着王嫂子手上的恭桶,目露贪婪之色。

    王嫂子一惊,只把那恭桶藏在身后,“桂花你莫要眼气奴家,这恭桶你自己看不住,也怪不到旁人的身上去。”

    入了夜,便像是入了冬。

    城门底下卖元宵的摊贩虽是守着灶火,到底也穿上了棉袄,还有那出城的进城的,也有穿着棉袄的。

    有穿棉袄的,也有光着脚的,那光亮的小乞丐悄无声息的上了二楼,他举着托盘,只挡住了大半张脸,而后在那小曲儿声中,朝着那一处厢房而去。

    这二楼的厢房,同着下头的客堂像是两个地界儿,那一处热闹喧哗,这一处唯有小曲儿声声,又像有人含糊着说着醉话。

    小乞丐走到一处厢房门口,也不拍门,只推门而入,口中结结巴巴的说道:“小的过来给郎君们送茶水蜜饯。”

    唱小曲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小乞丐抬着眼皮子去瞧,只瞧见个衣裳华贵的女子,正与青衫郎君偎依在一处。

    小乞丐赶忙低下头,只匆匆忙忙进了屋子,把那茶水蜜饯摆放在案几上,而后冲着那郎君恭敬道:“厨房的厨子一时忙昏了头,这才耽误了一会子功夫,郎君切莫怪罪。”

    “你这小伙计如何赤着一双脚?”开口的却是那女子。

    小乞丐大着胆子抬眼去看,却被一巴掌掴在脸上,打人的是个小丫头,那丫头模样生得俊俏,偏嘴上是个不饶人的,“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抬着狗眼来看娘子,奴婢瞧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小的再不敢了……”小乞丐也不分辩,只口中讨饶,偏那丫头是个厉害的,又打了他两巴掌,这次骂道:“既然知晓错了,那还不快些滚出去,莫不是还要奴婢请你出去不成?”

    小乞丐不敢多言,只举着托盘,一路退了出去,至于那屋里头的青衫郎君,他连个照面儿也没对上。

    小乞丐慌里慌张出了雅间儿,又把那房门关严实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在此番走道上空无一人,他也不急着下楼,反倒是把耳朵轻轻贴在了屋门上,只听着里头的动静。

    “你这性子……也该改改……”像是方才那女子的声音,而后那屋里头便又响起了唱小曲儿的声音。小乞丐此番再听,便听出来门道来了,原来那唱小曲儿的就是方才打人的丫鬟。

    那丫鬟生得不错,脾性却不大好,此番唱起小曲儿,倒又像是换了个人。小乞丐仔细听着,那小曲儿里唱的像是簪花曲儿,他听过几回,不过是从一月节唱到腊月里,他虽不知曲中唱的什么,不过这小调甚是好听。

    但此番并非听曲儿的时候,他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却含糊的听不清楚,唯有那小曲儿一声一声的往耳朵里钻去。

    “那小伙计还不过来!”

    冷不丁响起的声响吓了小乞丐一跳,他赶忙回身,只见隔着两间屋子的雅间门口站着个醉醺醺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