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凉如水,寡妇立在正房门口,一阵风刮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偏手上捧着的饭碗热气腾腾,热气腾到脸上,脸上又是一阵子热。

    “仓儿……”寡妇站了一会儿,又低声唤了一句。

    这次正房里好歹有了动静,先是不耐烦的应声,而后便有踢踢踏踏的声音,鞋子在地上摩挲着走到门前,而后停了下来,门一开,寡妇也瞧不清楚仓儿面上的神色,只口中讨好道:“仓儿该吃饭了……”

    寡妇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之意,那仓儿只口中不耐烦道:“闻着味道就知道是糙米汤,镇日里稀汤寡水涮肚子,你便不会去买些肉来,好歹开开荤腥。”

    “仓儿,你且再忍耐几日,待这几双鞋子做得了,娘就给你买肉回来给你包饺子。”寡妇低三下四道。

    “忍忍忍!镇日里只会说这些没用的!结果还不是日日的糙米汤!”那仓儿一把夺过寡妇手上的热汤,随手泼在地上,又把那粗瓷碗扔的远远儿的,口中骂道:“便没有点稠的,嘴巴里头都要淡出鸟儿来了,这日子实在没法子过了,倒不如死了干净!”

    那寡妇生怕摔破了瓷碗,只伸手去接,周遭黑漆漆的,她瞧还瞧不清楚,哪里能接的住,只听着一声脆响。寡妇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只蹲下身子摸索着去捡瓷碗,夜里的地也是凉飕飕的,她摸索了好一会儿,这才摸到了个破了的碗沿儿。

    她心里头难受,到底忍住了,只好声好气的劝道:“仓儿你莫要生气,都是为娘的不是,你此番饿了吧,为娘的这就去借点猪油给你拌饭。”

    “又要对付!”那仓儿狠狠的踹了一下房门,吱扭声中,他的声音带着冷酷,“你当初便不该剩生下我,不然哪用得着过这般的苦日子!旁人吃香的喝辣的,你再瞧瞧咱们的日子!便是吃些猪油也要出去借去,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

    “都是为娘的不是……该死的也是为娘……”黑夜之中,寡妇的声音透着悲伤,“若非为娘的病拖了这么久,咱们也不至于过这样的光景,都是为娘的错……”

    低低的饮泣声,逐渐弥漫在漆黑的夜中,不知哪里刮过一阵凉风,滚烫的泪珠落在脸颊上就变得冰凉,像是寒冬腊月的冰。

    “你便知晓了自己的错处,就该拿着裤腰带吊死到张员外家门口,好歹换回几两银子回来,也算是你为人娘的用处!”仓儿“啪嗒”一声关了门,寡妇的哭声随风而去,只越过屋檐,远去了。

    寡妇不由悲从中来,又觉得手疼,她伸手一摸,右手掌心又黏又热,她怔了一会儿,方才丢掉手中瓷片,又低声的哭了起来。

    那正房里头乌漆麻黑,隐隐有动静顺着门缝传了出来,隐秘的悉悉索索的动静。

    寡妇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屋檐上亮起了星,她这才仰起头去看,星光黯淡,像是墨里的芝麻。

    “你……”

    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人声,寡妇扭身去看,只看见个黑衣人,这人穿着一身儿黑,星光底下,看不清楚面容,只面上隐隐透出一片红来。

    寡妇吓得不轻,只当是黑白无常前来索命,她忍不住哭道:“不是奴家……官爷莫不是拘错人了……”

    “你可是要吃肉?”黑衣人声音透着僵硬。

    寡妇怔了怔,而后弓起身子,对着黑衣人磕头,只口中哭泣道:“官爷听茬了……奴家不愿吃肉……奴家还要好生活着……给仓儿包饺子……奴家的仓儿是个可怜的……奴家不能去……也不敢去……好歹求了官爷宽限个一年半载的……等到仓儿娶了媳妇……奴家自会收拾妥当……跟着官爷去那阴曹地府……”

    那黑衣人默默听着,待那寡妇好不容易停下口来,他才在怀里头摸索起来,而后把手递到寡妇脸前。

    寡妇隐约瞧着,那黑衣人手上白惨惨的,像是个帕子,她只当那黑衣人要再把自己吊死一回,于是哭的更高声起来,“官爷即便要让奴家再死一回,那也等奴家收拾收拾……好歹去吊死到张员外家门口……也好换回几两银子……给仓儿花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