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朕先祝傅相大破楚贼,为我大秦立下赫赫战功,然后我再祝众将士浴血拼杀高奏凯歌还,这一盏美酒与诸将共饮之——!”子婴春风满面,声音里透着似是浸透了万分的满足和幸福。

    有一个为己解忧的得力大臣,又有一干勇猛善战的守边将士,这样的幸运可不是每一个皇帝都能遇上的,史籍中有些皇帝虽然有远大的抱负,宏伟的理想,但却因为没有能干的大臣来辅佐,所以只能是郁郁发出无奈的感叹,甚至有更悲惨的还落得个亡国殒命的下场。

    “谢陛下恩赐!”殿中,一干玄甲将领双手捧起酒盏,但却没有立即饮下,他们在等——,等傅戈为他们领头。

    “陛下,臣以为这第一盏酒当敬的不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将士,而是那些战死在沙场,埋骨于荒野的士兵,没有他们付出生命来保卫这个国家,没有他们用鲜血来阻挡楚军的进攻,这关中的大好河山必将沦于敌手,若真是那样,我们又哪里能站在这宫殿上来喝这美酒,来享受这一份舒意。”傅戈一字一句沉声道。

    说罢,他第一个转过身,将盏中酒慢慢的洒在地上,大地为母,死者长眠于地下,这酒沁入进去,或许那些战死的大秦将士都能喝得到吧。

    在傅戈领着众将士洒酒于地的这一刻,他没有留意子婴的脸色相当的难堪,作为一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皇室成员,他从来没有过上阵杀敌的体验,当然,更不会理解傅戈为什么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去给死人敬酒,这分别是在‘做秀’。做秀这个词子婴自是想不出来的,不过意思却是一样的,在子婴看来傅戈这是借机在收买人心。

    “真是一个虚伪阴险的家伙,想要对付他还真是不容易呀!”不止是子婴,就连一贯隐于幕后的内史韩谈都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这一场庆功宴实际上是由他一手操办起来的,目的是借这个机会拉拢和亲近军中将领,以皇家的恩赐和礼遇来感化那些并不十分与傅系亲近的将领,从而为将来的决裂创造条件,但从现在来看,这一个目的显然没能取得预想的效果。

    傅戈真有收买将士的意思吗?

    若一口否认说没有,那是假话,但说真的,看着这堂皇的宫殿,还有这樽中的美酒、案上的佳肴,傅戈的心情就象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当穿着简易甲衣的将士在前方抛洒热血的时候,大秦的皇帝在做什么?在花天酒地,在风花雪月、在歌舞升平,这难道是因为他们是天生的贵种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王胜的这一句质问能够名传千百年不朽,说出的正是对这个不平等不公平时世的愤愤呐喊。

    尊贵与低贱——,当真有这么的不同吗?

    傅戈迄今犹清楚的记得小时在临洮的时候,每天最憧憬的就是希望父亲能带回一块那种用麦秣和其它杂粮混合做成的饼子,这饼子虽然吃在嘴里难以下咽,但在临洮这个边陲关城,这饼子却是最好的食物了。他也记得在荥阳为正卒时,因为李由有意阻扼临洮部的后勤补给,以致于守城的兵士每天只能在灶上领到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糊糊粥。

    大秦若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王侯将相的大秦,那么迟早有一天,这个看似强大无比的王朝会象历史上的无数个由强盛开始由灭亡告终的封建朝代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化作青史上的一段文字供后人去猜测、去想象了。

    难道说自己的这一世就只能象那些看似英明的王朝开拓者一样,先是用武力用智慧建立起一个国家,然后再将它交给子孙治理吗?若傅戈没有小时的贫寒身世,没有接承二千年后的记忆思想,或许还会这么去想,然而,此时此际,傅戈的思想实际上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那样毫无意义的重复并不是傅戈所想要做的。

    他想要建立的是一个每一个人都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应得的回报的国家,一种革除不劳而获、能催促人奋进向上的新的制度,还有一架能最大限度保证这个民族、这个国家拥有强盛先进动力的‘推进器’。

    这就是他的理想,虽然就算在历史的二千余年后的时段,傅戈也还没有见到这个国家变成他希望和想象中的一样。

    从某种角度来说,傅戈就象一个主刀的医生,这个国家和他的民众就是病人。二千余年——,时间太久了,沉浸在人们骨子里的腐朽已经根深蒂固,想要医治好一个病入膏荒的人实在太难了,相反,救治好一个刚刚得了感冒等小病的人却是要容易得多。改变虽然很难,但却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慢慢的达到目的。

    见到傅戈凝重的神情,将领们也一个个想起了刚刚过去的铁血撕杀的岁月,身边的兄弟一转眼就倒在血泊中,鲜活的生命在转瞬间就失去了活力,这样残酷的撕杀又岂能忘记,这盏中的酒他们又怎能咽得下去。

    “大秦的勇士们,起歌,为战死的兄弟们践行,祝他们一路走好——!”将士百战死,每一战的功勋上都沾染了鲜血与生命,傅戈的声音苍凉嘶哑,这一刻,每一个军人的胸中涌起的是大秦之军魂,大秦之荣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