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远琢磨着他情绪还比较稳定,继续说:“不管你以后走哪条路,真的都不能不读书的。”

    这是江怀远的肺腑之言,也是很多年后周鹿洋痛过的领悟。无论走哪条路,最重要的都是知识。只有知识才会让人走得更远、更深、也更明白。

    周鹿洋像是斗败的雄狮,整个人松垮下来。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膝盖上还贴着江怀远包裹的难看纱布。他忽然在想,如果自己听信了江怀远的话,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从周兴一号手上逃脱,走进了周兴二号?只是这个二号是一号的加强版。

    是啊,两个人都对自己有所求。一号要折磨自己,要在自己身上彰显权利;二号喜欢自己,喜欢或许值得考究,起码是想和自己好上的吧?平时摸摸碰碰的肢体动作也不少,这会不会是另一种控制手段?

    不,不会的。江怀远是个很真诚的人。看看他就知道他不是周兴那种人渣。

    是我小人之心……周鹿洋的手指蜷缩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这样怀疑江怀远的自己很恶心。周鹿洋,你怎么也变得这样了啊!他忍不住责问自己。

    周鹿洋的心理变化,江怀远不能说全无察觉。刚刚有那么两秒,周鹿洋狭长而上调的眼睛里几乎是射出了愤恨的光芒。他在想什么呢?江怀远试着站在他的角度上,以周鹿洋的思维去思考,然后他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周鹿洋是把他和周兴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

    恐怕他会觉得自己更棋高一着吧,知道松弛有度。他想到后面流行的PUA,这也就是周鹿洋不知道PUA这个词了,要是他知道了——

    江怀远像被针刺破的气球,一刹那对什么都没了兴致。他有些不高兴地想,是啊,又不是我的人生,是他周鹿洋自己的人生,我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何必呢!他大不了就继续重复上辈子走一遍呗,痛也是痛到他身上。

    我像个什么呢?像那种全心全意为皇帝着想的辅政大臣,皇帝还一心觉得我要篡位。

    我这是图什么啊!

    江怀远一时间不说话了,房间里就这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放在边柜上的座钟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江怀远吃了两个小番茄,又喝了杯水,还给坐那儿装雕像的周鹿洋倒了杯饮料。两个人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另一个人假装家里有无数家务活,就是死死地不和对方说话。

    直到周鹿洋猛然站起来。

    江怀远把擦灰的布放下,盯着他。周鹿洋还是他记忆里的那副模样,只是他的脸扭曲着,像是紧紧地咬着牙关。他就像是那种古装悲剧里被万箭穿心还要强撑着不倒的小配角。看起来可悲又可怜。

    可悲又可怜。

    江怀远倏然就释怀了。他意识到正是因为有眼前这个无知又冲动、怀疑一切又渴望拥有的周鹿洋,才会有后来的那个表面温和,实则内里锋利的周鹿洋。

    我实在不该和他计较的。说句不要脸的话,对着一个年纪才到我一半的人,我计较什么呢?

    这样想着他叹了口气。

    周鹿洋被江怀远的这声叹息吓了一跳,他绷紧了全身,等待着铡刀落下来。真的要等吗?可能我自己走还好看一点。可是万一……哪怕有一亿分之一,江怀远不是要放弃他要赶他走呢?他努力地收紧全身的每一块肌肉,让自己不要落荒而逃。

    “我之前给你说会陪你走过每一道坎,是真的。”江怀远走过来大力地抱了抱周鹿洋,“不管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我不是要让你按照我的想法走,我只是想你考虑得更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