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殿外小黄门立在外间通报,说是大将军与禁军总督求见。

    先帝勤勉,宵衣旰食,是间日朝会。到司寒笙这儿,因他倦怠虚弱,便恢复旧制,重又改为三日一朝。

    往常不上朝的日子,司寒笙不到日上三竿绝不睁眼。今儿他难得收拾妥帖,勉强竖好了冠,穿身便利宽松的道袍,是为等李策。

    “李策怎么这时候才来。”

    司寒笙笑来比不笑好看,他一弯唇,淡淡眉眼间便溢出股青涩的怯意,似个长不大的羞赧少年。

    可是一抿浅色薄唇间说出的话却不甚悦耳。

    “儿子都下狱了,他忙着干嘛去了,什么事比他李家的独苗还重要?”

    范柒发笑,说,“在大将军心里,第一要紧的事是他自己高兴,其后才轮得到李公子啊。”

    司寒笙一哂,扬扬眉,说,“叫他们进来罢。”

    大将军李策跟月暄一样,都是年少成名。

    先朝时,厉帝残暴,大周在他手中分崩离析。先帝身为皇长子,临危受命,收拾大周残破江山,四面封了异姓王,才把这片山河拼凑起来。

    李策十五从军,仅二十三岁的年纪,便与其兄同为复辟功臣,处勋贵之列。

    想当初,大周青年俊才,先是一个李策,后又有一个月暄。直至今日,大周的年轻人里再无能与他二人当年战绩相提并论的。

    打从司寒笙登基,李策一直很狂。他在清都横着走,衣紫腰金的士大夫得给大将军跪着提鞋。

    高阳帝没宣他,大将军就风风火火地自己跑来了,像把这儿当自己家,来去自如。

    禁军都督是李策的干儿子,叫李雄。李策孩子少,除一个前妻生的大儿子李湍还活蹦乱跳,别的多半都夭折了。但他喜欢听人叫父亲,爱过爹瘾,所以到处给人当阿耶,干儿子遍地跑。

    司寒笙烦他,嫌他嗓门大,嫌他满嘴浑话,嫌他不尊敬自己,嫌他丘八出身,皮糙肉厚。

    天底下能不被陛下嫌弃的人少,屈指可数。

    但总还是不得不见。

    李策身材凛凛,穿麒麟补服,系条四指宽镀金腰带,雕象牙螭纹带头处,藉榫突与凹槽相互扣合,勒出健硕身腰。他着粉底皂靴,踏踏踩动纹理雅致的枫木地板,响动极大。

    李雄亦步亦趋,随后而至。这是个身长逾一丈的胖大小子,身若铜钟,如座小山似的低头移进来。他脑子像缺根筋,不很好使,全程看李策衣摆,跟离了他干爹就找不着北了一样。

    司寒笙厌烦地歪一歪头,看怪物似的,乜斜着眼看巨人般的李雄,心下连连腹诽,李策养这么个玩意儿干嘛?为什么要带到我面前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