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和裘岳接触,不能再和上次一样草率。由赵胜的部下新天王王可兴亲自带队,总共两百人的队伍,大部分都是经验较丰富的老兵。这样一支队伍,又时刻提防着可能遭到的偷袭,一般的地方武装肯定是吃不掉他们的。

    去万朝山的路上,王可兴非常小心,侦察工作做得十分充分,然而一路上都平安无事。来到万朝山下,才开始看出异常,裘岳的人已经动员了起来,戒备森严。

    不过,这个“森严”也只是相对的,万朝山的总人口才一千多人,就算出动所有壮丁,也不过二三百。他们既缺少铁器,又没有正规作战的经验,军事水平相当底下,王可兴一眼望去就看出裘岳的部署有三五处漏洞。毕竟这些山民见过的最大阵仗也只是土匪来袭和村落械斗,和曾经与曹文诏、左良玉过招的闯军相比,自然是差得远。

    “裘寨主生病了?两天前不是还好好的吗?”王可兴不满地说。接待他的管事赔着笑道:“实在是我家寨主突发急症,还请头领见谅。”王可兴说:“既是如此,让我们进去吃个饭也好啊。”管事答道:“这个……寨主不在,我等不敢做主啊。”

    “我现在就要进去,你要拦我吗?”王可兴怒道。管事的满脸堆笑,可就是不肯放闯军进去。看这个架势,就算他们请闯军进去吃饭,王可兴也不敢吃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王可兴带着队伍后撤,确认万朝山里没有派人出来跟踪自己之后,又派人山前山后地侦察了一遍,然而除了发现万朝山的人在备战之外,也没有别的异常。

    这样一来,情况便有些难办了,一点情报来源都没有,根本无从下嘴。王可兴在山里转了一圈,毫无头绪,只能撤回茅麓山。撤退的途中同样毫无异常,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遇到。

    没有异常本来是好事,可是没有异常到这种程度,反而诡异了。

    袁宗第和赵胜当然不相信裘岳是真的病了,但是要说裘岳是故意与杜三串通一气,又太不合理。裘岳和杜三积怨已久,双方多次冲突,裘岳的一个堂弟就死在杜三手里。裘岳与闯军无怨无仇,要说他突然和杜三这个仇敌联手对付闯军,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可是现在裘岳拒绝接触,闯军也就没办法再了解情况,再这样光明正大地上门肯定是不行的,得另想办法。

    “老九,今天怎么还带了两个挑担的?带了什么好东西了?”山寨看起来是世外桃源,但不与外人交往也是不行的,很多东西都需要小贩输入,土产山货也得卖出去一部分。

    老九就是经常造访万朝山的小贩,住在兴山县城,平时贩运些针头线脑、杂货盐巴。山寨就这么大,没有人不认识他,所以山下的岗哨毫无阻拦地把他和他的挑夫放了进来。

    “当然有好东西啦。”第一个挑夫放下担子,老九从前面的藤篓里拿出一只坛子来:“夷陵来的好酒,等闲可吃不到。”

    现如今粮食短缺,湖广虽是产粮区,却也有饥荒,如此一来,酒的产量自然也就大幅下降。万朝山的寨民们许久不闻酒味了,一下子都围了过来。

    问了价格之后,大家的热情消退了许多,人家费这么大劲把酒挑来,显然就是为了狠赚他们一笔的,但还是有人回家找东西来交换。他们虽然只是偶尔打劫,毕竟不是普通农民,而是土匪,官府的胥吏是不敢到这里来抖威风的,万朝山一文钱赋税也不用交,各种苛捐杂税通通没有,生活自然比普通农民好得多,有富余的物资。除了盐、铁、酒这些山外的商品,他们也没有什么要消费的地方。山外的农民还存着有朝一日买房置地的打算,他们的地都是直接开荒的,房子是自己盖的。所以,这里连使用银钱都很少,一般都是以物易物。

    第二副担子中装的是盐。湖北是有盐矿的,但是此时开发程度还很低,官方对此既无开发也少管理,民间还是要购买经过多道转运的高价淮盐。尤其是在山区,贩盐是非常有利可图的事情,反正这里山高皇帝远,也没人缉私,最大的威胁反倒是沿途的土匪。

    万朝山的人做生意还是比较讲信用的,裘岳在这方面眼光很长远,要是把商贩欺负得不敢来了,商品的输入输出就会受影响。盐铁的价格会涨,粮食和山货的价格会跌,将严重影响寨民的生活。在行事蛮横的朱家垭,去的商贩就很少,导致那里的物价比万朝山要高不少。

    “裘爷这会儿有空吗?我去拜见他老人家。”老九和过去一样问道。寨民们毫不在意地回答道:“裘爷在西寨看兵器呢。”第二个挑夫接过老九的背篓,取出里面的各种杂货和寨民交易,老九和第一个挑夫一起向西寨走去。老九和万朝山做了十几年生意了,寨里没人不认识他,谁也没觉得让他在寨中随意走动有什么不妥。

    “裘爷,我们的兵刃实在是太少了,没有铁家伙,心里发慌啊。”裘岳的副手邹阳说,“前天来的那些老陕,有好些身上都穿着官兵的甲,这要是万一打起来,我们的兄弟就拿竹子木头去招呼,非吃亏不可啊。”

    裘岳叹道:“那就别打啊。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我们这帮地头蚯蚓,怎么招惹得起他们。”他挥了一下手里的刀,感觉刀柄都快掉了,“虽然我们山寨地形险要,但这些闯兵搅动天下,身经百战,说不定有什么奇谋秘策,之前被他们灭了的几家山寨,又何尝不险要。袁头领和赵头领愿意和我们和平共处,他们出兵剿灭杜三,让我们出粮食牲畜,也算合理,只要还有和的希望,能不打就尽量不打。”

    邹阳说:“只是现在杜三和朱家垭做了一路,又捏住了我们的七寸,我们夹在中间,恐怕里外不是人。上次闯兵被他们埋伏,死了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个头领,倘若袁头领和赵头领迁怒于我们,却如何是好。只怕他们盛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顺手便灭了我们,至于我们想不想和,他们也不见得在乎。”

    “裘爷,邹爷,为什么事烦心啊,老九给你们说说如何?”老九满面笑容,带着那个挑夫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