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震天的喊杀声和铳炮声中,王瑾坐在软禁士绅们的宅院里,一边喝着茶,一边询问本地的各种情况,和吉庆玉提供的情报做个对照。

    姚氏兄弟刚才哭得死去活来,已经被带去别处关押了。众乡绅心中无不惴惴不安,从立场上来讲,他们当然是不希望流寇破城的,尤其是那几个方家人,他们的亲戚还在城里呢。可要是流寇输了,他们在这儿和活阎王喝茶,可就说不清了。

    轰的一声,一发大炮子击中了不远处的一座房屋,不少人都哆嗦了一下。王瑾倒是镇定自若,他对于明军火器的射程非常了解,城头那门炮就算是加倍装药,也打不到这里来。倘若守军真能出城反击,架设炮阵地,再轰他的指挥部……怎么可能,城里是杨尔铭、方孔炤,又不是李云龙、张大彪。

    假如对阵的是刘良佐,王瑾还是要担心一下敌人出城反击的,毕竟刘良佐再不济也有不次于其他将领的家丁队。至于现在守卫桐城的这帮乡勇,王瑾倒是盼着他们出城,可惜他们绝不会有这样的胆子。

    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大的轰响,不一会儿,有人来报,城门上的大炮炸膛了。

    看来守军是发现了王瑾的指挥部在这里,拼了命地装药,以求侥幸得中。但事实证明,炮术得靠科学,至少也得靠经验,靠意志力只能把自己炸成臊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一名传令兵飞奔进来:“总制,宜民门南侧的城墙炸开了,四将军已带人冲了上去!”

    程芳朝很迟疑地拱手道:“恭喜大王……”王瑾却没理会他。“这倒霉孩子。”王瑾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大步走出了宅院,留下一群士绅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不太懂军事,但也知道,这城恐怕是要破了。

    火药爆破并不能把一整段城墙都崩飞出去,它只能破坏城墙底部的重力结构,使之坍塌,形成更易于攀爬的斜坡,很多时候甚至还需要用梯子去爬。

    另一时空十五年后的广州保卫战中,尚可喜虽然用重炮轰开了广东的城墙,但还是得让士兵顶着守军的火力去爬城,爬上去后还要面对惨烈的巷战。一来是因为广州明军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二来大家都知道城破后必不能免,为何不多拉几个垫背的,所以这巷战才打得起来。

    但是桐城守军经过闯军这段时间的宣传,已经很相信他们只是来给张儒、汪国华等人报仇的了。拉到城外杀头的都是些阔老爷,老百姓和围观官府处决犯人一样在周围看热闹。这样一来,守城的乡勇民壮斗志便不高了,城里还有吉庆玉的眼线散布消息。不少人悄悄议论,县太爷真是死脑筋,把那几个和吉庆玉有仇的人献出去不就结了,何苦打这一仗。

    杨尔铭、方孔炤等官绅竭力宣传,说流寇破城之后定然鸡犬不留。但大家也只是将信将疑,吉庆玉在本地名声还是不错的,说他请流寇来报仇,这个肯定谁都信,可要说他请流寇来杀光桐城人,这未免令人生疑。何况现在流寇在城外并未纵兵大掠大杀,官老爷的话着实没有说服力。

    在城墙攻防的过程中,乡勇们尚有秩序约束,闯军的火力不足,仰射威力更弱,也无法驱散他们。但经过半日的搏斗,乡勇死伤很多,流寇那边又一直派本县的居民、投诚的官兵高喊投降不杀,乡勇们都心生怯意。

    就在这时,大炮炸膛了,好几个人被炸得粉身碎骨,视觉效果杠杠的。这可不同于大家见多了的一刀一枪地杀人,不少乡勇直接吓尿了裤子。紧接着,城墙便被炸塌了,一些乡勇被波及其中,有被活埋在瓦砾下的,有臂断腿折,惨叫不止的。眼见流寇顺着斜坡大举冲上,哪个还有斗志,纷纷转身逃跑。几处下城的通道拥挤不堪,不少人甚至直接被从城墙上挤了下去。

    也有一些人选择抵抗,尤其是那些在去年镇压民变时出过力的,估计城破之后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有的想找机会从东边逃走,有的则想拼死一搏。然而闯军既已登上了城墙,他们在近战肉搏中如何是闯军的对手,更何况这些人还有一大半被奔逃的乡勇冲撞裹挟。

    艾能奇一刀剁翻了一个手持长枪守卫缺口的人,第一个飞身上了城墙。闯军源源不断地登城,还在抵抗的少数守军被迅速砍杀,或者直接从城墙上被撞下去。

    城墙既破,守军的抵抗也就瓦解了。闯军按照吉庆玉提供的地图,分头抢占各处要点。首先是各处衙门、仓廪,其次是主要士绅的住宅。

    闯军有组织的搜略并不会造成太严重的破坏,但本地穷汉势必趁机大掠。钱粮布匹自然能抢到很多,王瑾也不太在意,他关心的一是减少城内的人员伤亡,二是各家士绅的藏书不要受到损失。

    闯军对于破城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具体细务不劳王瑾操心。他在战场上巡走,检视着部队的伤亡情况。

    此役闯军阵亡了三百余人,还算可以接受,但是,黄莺陈虎山在攻打北门的战斗中战死了。

    虽然北门只是佯攻,但如果不真打也牵制不住守军。在混战中,陈虎山被两发铅子击中,当场身亡。

    闯军将领们在指挥进攻时,位置都太过靠前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个年代,古斯塔夫二世这样的一国之君都难免阵前亡,闯军这支新组建的军队,将领如果不能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哪里还能有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