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方觉始讪讪一笑,“我不是还与玄素子前辈是朋友嘛。”

    赤霞女嗤笑一声,将架在小几上的腿重新放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站起,日光之下,她的长发闪烁着微蓝,一身红衣胜火,看起来犹如天上燃烧的日轮。与她这种近乎灼热逼人的气质相比,姣好的容貌身材似已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她行步而来,似能照亮所有阴霾幽暗之所。

    “好了,玩笑话便点到为止,温温吞吞不是你平日的作风。”赤霞女淡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接告诉我。”

    无论见面多少次,方觉始都被她这种惊人的气势所碾压,根本无法反抗,只好苦着脸道:“说到这个人,还得说一说你带来的消息了,崔嵬不是说他在外与人结为道侣,被关了禁闭嘛。可是他的道侣到底是何人,在何处,是什么身份地位,却被封锁了消息,谁也无从知晓。”

    赤霞女眉心微蹙:“不错,不过那又如何?”

    方觉始低声道:“他结为道侣的人,如无意外,我想就是缥缈主人,或者换个市井里更熟悉的名字,是尘艳郎。”

    乍闻这个名字,赤霞女眉头蹙得更深,她双目如电般扫过方觉始的面容,似是在分辨这是否是恶意的玩笑,可见大夫眉目忧愁,神色深沉,绝无半分嬉笑玩闹的意思,不由思索起来。

    “你提起此事,想来不可能是无的放矢,之前来的那两个浑小子,还有屋里那个小姑娘都是他的徒弟?”

    “不错。”方觉始实难理解,“我当日与他们分别,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缥缈主人的谣言近日消散,想来他已掌控住大局。我与那人相处过一段时日,他性情狡猾聪敏,反应极快,那两人说奉师命而来应当不是假话。”

    赤霞女眯眼道:“那两个浑小子出手狠毒,配合倒还算默契,管得住这样的徒弟,想来这位师长定然有几分本事。你方才所说,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只是同行多日,我仍然捉摸不透他的性情。”方觉始深深叹了口气,“我至今难忘他为我与崔嵬不惜豁出性命去,然而他所言所行绝不是什么正道之人,全然只为自己。如今派这两名弟子前来,说是带巫姑娘回去,可出手便是杀招,巫姑娘也坦言自己是由那两人所伤,是否由他主使,我实在不敢断言,纵然结伴而行这么久的时光,我仍是想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赤霞女若有所思:“我虽觉崔嵬此人野心无穷,但并不讨厌他,反而很是敬重。他此人贪欲极深,众生所思所想,所爱所憎,皆愿宽容悲悯,简直是以人胎成神。正因如此,崔嵬看得远比他人更清楚,既是他所爱之人,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方觉始有些不明白,他知晓赤霞女性情暴烈,爱憎分明。以前与崔嵬交谈时,方觉始只觉得众生皆苦,许多人都有不得已的隐衷为难;可与赤霞女交谈,便觉得世间黑白善恶异常泾渭分明。

    可今日,他居然有点不太明白了。

    “赤霞,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方觉始,你看,我们所见的世界是全然不同的。”赤霞女指向自己的眼睛,微笑道,“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男女老少,容貌美丑,我们肉眼所见不过是如此简单直白的东西。我听说玄素子便可看清人的三魂七魄,苗疆的大巫祝一双神目甚至能见到不同的天地。”

    这倒不假。

    方觉始在心中偷偷应和,他甚至还见识对方展露过这种神通。

    “旁人说,地位、名声、权势,会将一个人变成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人。”赤霞女淡然道,“其实修仙者又有何不同,世人与我们所追求的,无非是更大的天地。”

    “崔嵬走得远比我们更快,所见到的自然与我们并不相同。”赤霞女意味深长,“他清修多年,览遍无数风月,见过不知道凡几悲欢,从来身未动,心也未动。我修行多年,于善恶一途上不知道动摇过几次,他却从无挂碍,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

    “他这样的人,在回山后立刻说出此事,说明心中对此人十分深爱,且不容置喙,也无可转圜。”赤霞女将融化的冰茶端起喝了一杯,金瞳微暗,“我的意思是,既他这样的人都深陷情爱苦海,你现在不应当苦恼缥缈主人是否是你的朋友,更该苦恼要是陷入僵局,崔嵬是否还是你的朋友。”

    “这……”方觉始目瞪口呆,“崔嵬……崔嵬不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