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并不如紫珠想的那般容易。她的腿上绑着大部分行李,又走了一夜的路,至清晨时,她的后背和大腿已浸满汗水,小腿和脚面上打满露珠。阳光一晒,衣服前后是一片连一片白花花的盐斑。紫珠心中明了,却不敢脱下衣服,依旧执拗地向前挪步。

    “歇一歇吧。”姬昔伊突然开口。

    “昔伊,我们慢些会被那帮人捉住的。”琅鸟出声提醒。

    “他们要在这里捉我们很难。”姬昔伊指了指面前一人高的草,蚊虫在她们眼前四处飞舞嗡鸣。

    是的,她们没有按照紫珠原先的想法走子午道。出了溷藩后的那片小林,他们循着子午道的方向在林野间穿梭,紫珠带路,姬昔伊紧随紫珠后,琅鸟断后。这样的好处是秦国军队很难找到她们仨——光是在一人高的草丛间捉人就十分令人头疼。坏处也很明显,如果她们不尽快找到水源和食物补给,在秦国军队找到她们之前,她们自己倒先死在这片林野间。

    “他们有马。”紫珠辩驳。

    “我们人矮。”昔伊笑对。

    紫珠觉得摊上这样一个冷静过了头的主子是她最大的不幸,但从另一方面说,也是最大的幸运。

    主仆三人拨开层层草丛,带头的紫珠指了指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柏树,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柏树郁郁苍苍的树冠:“我们就到那里歇息会子吧。”

    其余两人没有意见。她们吭哧吭哧地趟过草的河流,临近柏树遒劲的暴露在地表的根须的时候,姬昔伊却转过头,眺望向来时的路。

    她目光越过那青色的抹去白雾的山峰,远处的人家,又渐渐将视野收束于那一浪高过一浪的草的汪洋。她足足眺望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琅鸟好奇地开口问她怎么看出秦王身份的,她才背着手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装束,晚食。”

    姬昔伊轻轻吐出云雾般的四字。

    紫珠又大口往嘴里倒了些水,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放下水囊时,脸上全是了然。琅鸟却有些似懂非懂:“装束我是明白,那个郑文他的部下和路过的巡视的秦国兵士穿得差不多,铠甲都是亮晶晶的,他们都听那个郑文的号令。不过,这也说不定是秦国的哪个官员呀?至于晚食……”

    “铜觯(zhi四声)②和铜盉(he二声)③。”紫珠出言提醒。

    琅鸟一下明白过来,一敲脑门儿:“是了!我怎么给忘了!觯是尊者才能用的酒杯,尊者用觯,卑者用角④。而盉是用水调酒的器具,不能喝酒又不得不喝的时候才用这个,因为大多时候用不着,让我给忘了——我说怎么长得跟壶挺像,就是胖了好多,还小些,哈哈。”

    她还没笑完,便得到紫珠一记冷瞪。

    “我说错了?”琅鸟哼了声,回道。

    “隔墙有耳。”

    紫珠将脱下的外衣绑在腿上,头也不抬。

    “不过从这两点就能推断出那人的身份?我不信。”琅鸟歪着头问。

    “排除掉多余的,剩下那个,再怎么否定也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