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镜不想跟他废话,更不想听他明知故问,直接让季逍把总账还他。果然,季逍很清楚他是为这个来的,只是他的回答令迟镜有些意外。

    季逍道:“您难道觉得,拿到了总账,便能接管师尊留下的所有商铺?”

    迟镜迟疑片刻,说:“又有文契,又有总账,他们不听我的听谁的。”

    “……算了。”

    季逍难得地轻叹一声,打了个响指。一幅潋滟宣从上方垂落,挂在他的身后。迟镜路过仙宗的学堂时,常见到这种法宝,不过乍一看和普通宣纸并无差别,不知妙用何在。

    迟镜道:“你、你要给我讲课啊?”

    季逍冷笑一声,并不搭理。只见他并二指以作笔,运灵力以作墨,指尖拂过潋滟宣,白纸黑字随之浮现。提按顿挫、涨墨飞白,是一手秀中带狂的行书。

    他草草勾出了临仙一念宗的层级结构,以宗主为首,续缘峰单出一头,下设三山七岭十八门。迟镜看得头大,但知道自己迟早要记,于是硬着头皮默念起来。

    季逍写完回身,见少年双手抱着脑袋,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他似乎觉得有趣,于是默不作声地站了会儿,待迟镜快眼冒金星时,才说:“如师尊,你记住三山就可以了。”

    迟镜:“……”

    迟镜愤怒地一拍桌子,道:“我都背完七岭了!”

    “啊。”季逍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意图直接跳过话题,语气淡淡,“三山分别是金乌山、玉魄山、银汉山,感应着日月星三光。其中银汉山最老,避世多年。宗内的派系之争,基本源于金乌山和玉魄山两脉的纠纷。现任宗主出自玉魄山,故而与其亲近,近年来,金乌山便极力向师尊示好……如师尊,您要这般看我到什么时候。”

    只见迟镜仍瞪着他,紧攥着拳,紧抿着唇,一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可惜他生得精巧,粉雕玉琢,整个人裹在一身晚棠红袍子里,外边笼着层明亮的薄纱,倒不像人,像一只蒸过了头的糕点,戳一戳便会涌出溏心。

    季逍与他对视片刻,垂睫似败下阵来,敷衍地说:“知道了。我还没有夸您。寸香时间能记住三山七岭,真是天资聪颖,长势喜人。”

    “我呸!”

    迟镜再呆也晓得,长势喜人是形容庄稼的。他板起脸道:“所以金乌山打算依靠谢陵?跟我拿回总账有什么关系。”

    “……自那之后,金乌山常打着师尊的名号行事。他们人多势众,替师尊打理一些俗务也无不可,因此师尊没有拒绝。长此以往,临仙一念宗依然是两派分庭抗礼,以宗主为首的玉魄山一脉,和以师尊为首的金乌山一脉。”

    迟镜猜想,谢陵没拒绝的原因八成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好歹记到了七岭,谢陵应该连三山都没记清吧。

    迟镜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金乌山插手了谢陵的私产。听说你取总账那天,带了一个我们宗的老头,莫非是金乌山的?”

    “嗯,您好聪明。”季逍皮假得不能更假地赞美了一句,在迟镜拍桌子之前接着说,“师尊的产业多源于除魔卫道的报酬,起初并无如此规模。金乌山之主洞察时机,请缨为他统筹,师尊彼时年少,便将一应产业皆交付于他。直到两年前,我有心整束一番。”

    季逍顿了顿,道:“才知木已成舟,金乌山的势力盘根错节,似菟丝子攀附巨树,已完全渗透了师尊名下的所有产业。”

    迟镜的神色渐渐紧张,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明面上的可用之人,背后都可能受金乌山指使?如果我和谢陵一样,尚可以和他们相安无事——只是一直供着吸血罢了。可我万一要有大作为,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不知道会被怎样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