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开江湖菜馆那一刻,何卓奎便陷入了沉思中,李正姐弟的表现充分说明了他们真真切切的认出了凶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要如何找到这个凶手?不知不觉,何卓奎竟走到了“华南楼”,何卓奎独自来到“华南楼”李国清夫妇家楼下,他并没有上楼,而是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位于三楼的李国清家的窗口,就这样站了许久许久,月光洒在窗户上,映出了一片凄凉的光影。

    此时的何卓奎迷茫的像一只刚刚学飞的燕子,虽然父母就飞在他身旁,可他对天空是陌生的、对飞翔是陌生的、对天空中所暗含的一切危险都一无所知,所以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慌张了起来,但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这样的慌张对他来说是极度危险的,他必须让自己尽快镇静下来,只有镇静下来他才能自由的翱翔,他是谁?他是何老虎,响当当的“辽东刑侦一只虎”。想到自己何老虎的名号,何作奎转身走到了旁边的凉亭中坐了下来。

    十月下旬的夜晚,夜风已经有点凉了,凉亭中只有何卓奎独自坐着。他斜靠在凉亭的柱子上,随手拿了支烟点燃,香烟点燃他只是将烟掐在手里并没有抽。他凝视着烟头上明暗不定的红色光点,一阵风吹过那光点便更亮了起来,被风吹落的烟灰很快便不知去向,他觉得这一切像极了此刻的自己。他参加工作后接触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一起凶杀案,那时的何卓奎觉得自己绝对是为刑侦而生的,就像刚刚点燃的香烟,烟头处的红色光亮闪烁着明暗,他那时暗下决心要成为电影中英雄那样的智勇神探,可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让烟头暗淡了下去,烟灰散落的到处都是。他不辞辛劳的重新收集材料为李国清夫妇案补卷,好不容易将散落的烟灰收拾干净了,李冰、李正出走的处分来了,随之而来的就是“领导让先放一放”;每一次上级下达“清理积压案件”以及各种“集中打击行动”的时候,他抓紧机会提起李国清夫妇案,时至今日李国清夫妇案卷宗中的每一个字甚至标点符号他都能背诵如流。烟头上的红色光亮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闪烁,忽明忽暗;一组嫌疑人画像让他心头一亮,但当他向前走出一步,他所面对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嫌疑人的外貌改变先不说,单单说时隔这么多年,就算嫌疑人现在在火星也不奇怪。

    早在多年前为李国清夫妇遇害一案补卷的时候,何卓奎就认定李国清夫妇案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案件,通过走访,何卓奎得出一个结论,李国清夫妇是极其随和、友善、乐于助人的。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中,这对夫妇都得到所有身边人的认可,这几乎可以百分百的排除仇杀的可能性;那么,李国清夫妇双双死在自己家门口,家里任何东西都没有被凶手动过的痕迹,入室抢劫杀人就更是不可能了;李国清夫妇都工作能力突出,会不会是因为取得了什么研究成果,有人想窃取研究成果而杀人呢?“现在他们更多的工作是对工艺和配方的改良,不可能出现什么重大突破性成果。”李国清夫妇的主管领导这样说;那么会不会是种族问题,凶手要杀的第一目标是伊琳娜?别开玩笑了,种族问题在中国根本不存在,自古中国就是一个极度包容的国家,各民族人民的包容性强到别人无法想象。更何况中国还有俄罗斯族呢,苏联人跟咱自己的俄罗斯族又有多大的区别呢?就到了容不下一个伊琳娜的地步?何况留在本溪的苏联人又不止伊琳娜一个,为什么单单就杀了李国清夫妇;中苏关系紧张,苏联专家撤离这不假,但要说就此迁怒于那些依然留在中国的苏联人,何卓奎觉得这就根本不合常理,如果那样的话,二战后留在国内的日本人早就被杀光了。别说伊琳娜,就算伊琳娜的父亲奥列格,就算他已经回苏联了,认识他的人都还一口一个奥大哥的叫着呢。“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老奥大哥再好好喝一顿大酒。”,就冲这句话,还需要别的说明吗?“老奥大哥”,想到这里何卓奎摇头苦笑了一下,抽了一口手里的烟,随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掉。这支烟何卓奎只抽了这一口,灭掉烟他又拿出一支烟再次点燃抽了一口后拿在手里。

    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十几年了,妈的作案动机呢?想到这何卓奎一耳光扇到了自己脸上,然后自言自语道:“妈的,神探何老虎,狗屁何老虎,老虎屎都不是,何老鼠吧。”

    此时何卓奎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困在一个铁皮罐子中,就是那种沙丁鱼罐头样的密封铁皮罐子,罐子密不透风、自己无路可走。

    谁需要李国清夫妇死掉?李国清夫妇得罪了谁?李国清夫妇的死谁是既得利益者?李国清夫妇的死带走了什么?李国清夫妇的死带来了什么?

    遗产?老奥大哥的遗产?伊琳娜是独生女。一转念何卓奎又是轻轻的摇头,淡淡的苦笑后抽了口烟。

    就在凌乱不堪的思绪中,天渐渐亮了起来,差不多凌晨五点的时候,何卓奎从满地的烟蒂中挪开了脚。走出凉亭后,何卓奎竟向着李国清家窗口的方向笔直站定,随后双手合十向窗口的方向拜了三拜。当他放下合十的双手那一刻,他似乎看到李国清站在自己家窗前,李国清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向下侧头,用斜视的眼神看了看他,随后又端正了视线看向面前的远方。此时李国清清瘦的面庞和李正简直太像了,简直就是从同一个模具生产出来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李国清的眼睛是黑色的,李正的眼睛是无比深邃的蓝色。

    何卓奎用力的摇了摇头,再次看向李国清家窗口,窗口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

    这时,环球酒店套房中,李正亦如往常的从梦中醒来,额头上紧密排列的细小汗珠晶莹剔透。他没有如往常那样起床,而是轻轻的侧过身看向身旁的李冰。此时的李冰呼吸极不均匀,闭着的眼睛下,眼球快速转动着,时而口中传出牙齿紧咬的“咯吱”声。看到这一切李正意思到,姐姐是不是这么多年也每天做噩梦?姐姐的梦境是什么样的?于是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在李冰的额头上,就像小时候他从噩梦中惊醒时辛西娅抚摸他的额头安慰他那样,轻轻的,一下,一下,又一下。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李冰动眼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牙齿好像咬的也没之前那么紧了。

    《庄子·齐物论》云:“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中国是最早对梦进行研究的国家,《周公解梦》成书早于弗洛伊德2000多年。虽然《周公解梦》里对于梦的解释,并非是从科学的角度进行的,但李正觉得自己更愿意也更容易接受周公解梦中的说法。至于是否科学,李正从没想过,他觉得这世界上很多的事情本就不科学,也不是科学能够解释得了的。

    其实中国人从骨子里就更具有哲学性,这里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皮蛋。皮蛋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维生素A、维生素B2、维生素E、钙、磷、铁、钠等营养成分,其加工是将纯碱、石灰、盐、黄丹粉按一定比例混合,再加上泥和糠裹在蛋外面腌制而成。关于皮蛋,一部分自诩带有先进科学性的人会告诉我们:“皮蛋会引起消化不良、腹泻,甚至是铅中毒。”。可骨子里哲学性侧漏的老祖宗是怎么做的呢?吃皮蛋他们会配以醋、姜末、蒜末等调和的料汁,这里的醋和姜末就很好的解决了皮蛋不易消化容易引起腹泻的问题。至于铅中毒,先不说目前国内皮蛋的安全生产标准如何,就一个简单的问题:“一次性吃下多少皮蛋会引起铅中毒?”,你很可能只得到唯一答案——“一般不建议多吃”,抛开摄入量谈毒性……算了算了,笔者就不在这里骂街了,但还是要告诫大家一句:“馒头多食会造成人体脏器衰竭,具有较高猝死风险。”

    科学性需要严谨,哲学性同样如此,与皮蛋一样,所谓心灵鸡汤,那不是哲学。

    自从李正发现,自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梦境开始,对于梦的那些科学性解释,便被其远远的抛向九霄云外了。

    看着李冰渐渐安稳下来,李正脸上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没有动,依然保持着侧身的姿势,静静的看着李冰。“姐姐那是血脉压制。”,这个他听很多有姐姐的人说过,还有那些有弟弟的人说:“打弟弟要趁早”,他深深的意识到,他和李冰错过了人生中太多太多。无论是“姐姐的血脉压制”还是“打弟弟要趁早”,那都是来自家庭的情感体验,姐弟间的吵吵闹闹那都是家的温馨与温暖,那都是无比美好的家庭、童年的记忆。他和姐姐失去的不仅仅是父母,也不仅仅是美好的童年,他们失去的甚至是一生,他们不再完整的人生,他们本是同气连枝,但这么多年他们各自风雨飘摇、他们各自诚惶诚恐、他们各自满腔仇恨、他们各自支离破碎。现在……他们相依为命。本来无比美好的姐弟亲情,多少打打闹闹的欢乐日子,如今……往后……。

    李正不偏不倚的再次陷入了迷茫,爷爷周仁德有很多很多的书,那些书李正几乎都读过,爷爷周仁德也给他讲过很多很多书上的那些道理,同样也讲过不少自己的道理。按照那些道理,那么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让姐姐和自己过起和谐美满的日子,自己作为男人应该尽力去弥补多年来亲情的缺失。至于什么“仇恨是无知的牢笼”、“仇恨如猛兽吞噬心智”、“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面对这些,李正只有轻佻的一句“我非尧舜,岂能尽善”。

    此时,李冰缓缓醒来,本来惺忪的睡眼在看到李正那一刻便带起了祥和的笑意。同时也侧过身子正正的看着李正,进而抬起手在李正的脸上轻轻抚摸,就像刚才李正抚摸她额头那样,轻轻的抚摸李正的额头。李冰这时心里只有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弟弟回来了,真好。”。李冰深知自己做了个噩梦,以前她都是从噩梦中惊醒的,可是今天的噩梦为什么就没有惊醒她。可转念一想,管那么多干什么?“弟弟回来了,真好。”,至于其他的,只要弟弟在身边那些还重要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弟弟在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自己这么多年经历的所有的一切,不都只是为了寻回弟弟吗?现在弟弟回来了,弟弟就躺在自己身边,现在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自己的手还抚摸着弟弟的脸,那触感如此真实且温暖,曾经经历的所有一切苦难都值得了。欣喜的李冰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梦,毕竟这一切来的有点突然。叶良就突然出现在车前,李冰甚至不知道叶良是怎么出现在车前的,下了车李正就出现在自己身后,李正是怎么出现的她也不知道,她只听过“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没听过天上还掉弟弟的呀。自己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弟弟,就这么在自己这一转身就找到了,现在就躺在自己身边,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想到这,李冰收回了抚摸李正的手,转而在自己脸上摸了两下,随后再次将手伸向李正的脸,这次她没有抚摸李正的脸,而是在李正的脸上用力的掐了一下。李正顿时满脸愁云的轻哼了一声:“啊,姐,你干嘛掐我?疼。”。说着,李正将姐姐的手按到了自己脸上,在刚被姐姐掐过的地方揉了两下,同时用委屈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姐姐。

    没想到,见状李冰竟大笑起来道:“哈哈,不是梦不是梦,哈哈,真的不是梦,我弟回来了,不是梦。”

    李正拧起眉头,一脸委屈、无奈的说不出话。““血脉压制”啊?就这?这么傻乎乎的血脉是哪来的?”李正心中暗自嘀咕着。

    “正正,我刚才想,怎么叶良就“咻”的一下出现在我车前面呢?我车都起步了,他不怕我一脚油门撞伤了他?他就敢这么拦车。你又是怎么“咻”的一下出现在我身后的呢?我发动车之前看过后视镜的,我上车前周围也没人的呀,叶良“咻”,你也“咻”,你们商量好的一前一后“咻咻咻”。”,说到“咻”,李冰便开始手舞足蹈,左一下右一下“咻咻咻”。就算“咻咻”完了,李冰整个人还是晃动不已,显得异常兴奋,像极了一个遇到开心事的小孩子,向自己的朋友讲述自己无比开心的经历一样。“咻咻”完,李冰笑着继续道:“那你说我不掐你一下行吗?你们俩“咻咻”的出现的,外一这是个梦可怎么办?我不掐你行吗?其实昨天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应该掐你,可我忘了,这会儿算想起来了。还好,不晚,还好,不是个梦。”

    李正无奈的苦着脸在心中嘀咕:“傻乎乎的血脉“咻咻咻”。”,嘴上却应和道:“嗯嗯,不晚不晚。嗯,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