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之言,全是国事!”凌汉硬邦邦的回话,“老臣今日觐见之前,思想向后心中有一事不吐不快。若是别的事,以皇上天人之姿,自是万无一失。可此事事关大明宗族礼法,又涉及到皇上的名声,所以老臣不能不说。”说着,顿了顿,“也就是老臣从今日之后变成一介布衣,才敢开口直言,以前也是颇多顾忌不敢擅议!”

      朱允熥的神色郑重起来,“你是要说....诸王吗?”

      “是!”凌汉行礼道,“本朝开国之时,诸大臣反对太上皇行分封之制,然太上皇开国之主雄迈刚强,号令群臣莫敢不从,是以大明皇子分封镇守各地,有统领兵马调度官员之威,更有截留赋税统治封国之权,其藩地更是国中之国。”ωωw.cascoo.net

      说到此处,凌汉长叹,“大汉七国之乱历历在目,而国朝又是如此,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

      “而祸患还远不如此,我大明亲亲之恩远超历代,亲王嫡子为亲王,余子为郡王,郡王嫡子为王,余子为镇国将军,且皆为世袭。”

      “亲王年俸支取禄米五万石,钱两万五千贯,各色丝绸棉布器具更是数不胜数,且还有佃户人口,工匠织造,养马牧民等。而名下田地粒米都不交予朝廷,留之自用。”

      “每一次封王,都等于在大明疆土之中,割舍精华之地,予之以王。郡王以下皇族,也必赐予田庄人口,使其永享荣华!”

      “此时国朝皇族人丁尚少,患处尚浅。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终有一日国家难以负担啊!即便是举天下之力,亦是难事。可若真以天下万民,供养皇族一家一姓。天下万民何以为生?”

      朱允熥静静听着,老头说到他心里去了。

      许多赞同他削藩的大臣们,看到的只是藩王的存在是对中枢的威胁。而凌汉看到的同朱允熥一样,是对大明未来财政的担忧。

      历史上正是如此,藩王子孙千千万使得国家不堪重负。甚至明末时期,中州半数尽在藩王手中。也就是说光中原一省,大半的良田都在藩王的名下。

      龙子龙孙,已成国之蛀虫,贪婪成性。

      不得不承认,这是老爷子一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因为少年时家破人亡,偌大的家族只剩下一个侄儿还有一个外甥,加上他才三个男子,使得他格外注重亲情看重血脉。可公允的说,还是错了。

      “老臣说这些不是杞人忧天!”凌汉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就算不说这些数十年之后的忧患,就说现在。诸王兵强马壮,以皇叔之身多私下不法,而皇上年轻,诸王早成羽翼,心中怕是对中枢,也没怎么当回事吧?”

      是的,如今这些藩王们看着表面乖巧,其实是因为朱允熥这皇帝,还没损害剥夺他们的根本利益。

      一旦他们的根本利益受损,难保他们会不会真的起了别样的心思。到时候矛盾不可调和,最终的结果就是兵戎相见。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更不是没有这样的风险。就像历史上朱棣发动的靖难之役,其实就是大明藩王们和建文帝,淮西武人集团和文官们斗争的最终结果。

      “老臣知道这些,皇上您也是心知肚明,心中对将来如何处置这些藩王,早有定论!”凌汉说了许多,端起已经凉的茶水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如何削弱藩王,皇上的谋划也必然比老臣想的更加周详,可老臣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

      “老爱卿老成谋国之言,朕洗耳恭听!”朱允熥缓缓开口,然后亲手给凌汉换了一杯热茶。

      凌汉珍宝一般,将热茶捧在手里,“老臣希望,皇上不要操之过急!”说着,笑了笑,“我华夏之事历来如此,一旦成了定例,想要更改就难于登天,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而且,诸王毕竟是皇上的叔父,若是手段太过急躁刚烈,难免会让后人腹诽。况且....诸王也未必都是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