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简而言之:“略有耳闻。”

    雪灵染眉梢微挑,双唇轻启:“既然沈师兄来到大理寺,不仅给沐大人验证了伤口,又说出了一件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更说雪某会对其不利,如此重要的人证,又是身处危境之中,好不容易才从宫中出来,到沐大人处寻求庇护。那为何沐大人不将他留在身边加以保护起来,还任由沈师兄跟随着柏主事回到宫中涉险?此事,让人心中颇是疑惑不解啊?”

    沐颜面不改色,淡然地朝凤墨影回道:“当时臣确实曾说过让沈晨留在了大理寺,但他说有重要的证物收藏在了宫中,必须亲自回去取出来,不能让旁人抢先一步寻到。他亦曾答应过臣,会一直留在‘东辰宫’中寸步不离,直到臣入宫面圣,传召于他上殿作证为止。”

    “至于他后来,为何又会离开了‘东辰宫’臣亦是心下存疑。暗自揣测,兴许是因当时青公子病发,宫中混乱,有人潜入了对其进行威胁,让他交出手里的证物?只有如此解释,才能说得通沈晨会独自离开‘东辰宫’的理由,至于那个威胁的理由,定是一个要比他自身性命更为重要的东西。而能够在宫中如此行事,又熟悉沈晨能够拿捏他的人,也并不多。”

    这就是含沙射影了。

    且这个靶子还让人不容置疑。

    在这宫中,能够拿捏沈晨的人何止不多,到目前为止明眼人就看到了只有一个。

    雪灵染如今监管着宫中诸事,想要让一个人趁乱潜入“东辰宫”里找个人,那也是最有可能办到此事的人。

    举目在这宫中搜一圈,对沈晨最熟悉的人,莫过于雪灵染这个“医药谷”的同门师弟。

    更何况,早上他们还曾有过争执,沈晨为此而去了大理寺,回来之后受到了其威胁,这样看起来事情也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若是沈晨在宫中死了;或是被人搜出来是藏在了“白露宫”,那么雪灵染就难以脱身,难以洗清身上的污点了。若然沈晨未死,攀咬上雪灵染一口咬定是他威胁囚禁、意欲杀人灭口,并且抖落出所谓的要事来,那么这里面的罪名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如今雪灵染虽脱离了雪家,但在宫中不仅辅助她处理朝中政务,还压制着宫中的诸人诸事,这里面牵扯在他身上的责任、权力与人事,早就够煮几锅来开饭,让多少人看着自己的碗里菜肉缺了短了,又有多少人早已经对他这个人虎视眈眈,蓄势而噬?

    他就像是狼群虎圈里的一块新鲜的肉,狼环虎视,都想将其分而食之。

    更何况,雪灵染如今又监管着借由编修书籍,暗中为她搜罗天下人才一事。此事伊始虽引而不发,但久而久之,朝臣贵族们总是会嗅出了其中非同一般的气息来。

    那些家族那些人能伫立至今,哪一个不是狼虎之辈,又岂会是易于之人,更不会袖手旁观,坐等此等危机来临。必定会选择一个时机,出手击杀、制止源头,将一切火烛皆掐断在未燃之前;将一切希望扼杀于摇篮之中。

    不知不觉中,雪灵染已经将这许多的责任为她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去。承受着、背负着、分担着原本属于她的所有的重压,却从不曾与她透露、抱怨、邀功过他自己一直默默吃过的苦头,扛过的艰难。

    编修之中的几番风波,他都是云淡风轻地与她付诸一笑,总让她觉得这些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情势也并没有想象中发展得那么快。总让她心中没有那么的焦急不安,以为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地自我成长起来,并不会是一触即发、迫在眉睫地临渊而立,错踏出一步就会破开薄薄的冰层,猝不及防地坠落了深渊里去……

    但若不是严峻,眼前这事又怎么会无风起浪,突发而至?

    如今看着他一个人在殿中势单力薄,对面却是瀚海狂澜,她却又不能倾力襄助,如何叫她不头痛欲裂,肝胆俱颤。

    小石投湖,波澜扩荡。

    只为,她如今若不持身中正镇守场面,若明显倾帮于雪灵染,就立刻会被汹涌的群潮抓住了机会将他们两个人都一起的灭顶倾覆。到那时候,还可以寻求何人来援手?还有谁可以前来拉雪灵染一把,为他寻一条可生之路?

    无论如此,她此刻都要成为他最后的依靠,成为他最后的一点明光。纵然她知道自己的火光在这一片黑黢黢的暗夜里会是怎么的一种微不足道,怎么的一种微弱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