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觉前方光线存在的那一刻,格林明白了为何自己得到的都是语焉不详的描述。

    它无法被确切地形容,却在见到的那一刻勾起记忆中无数与之相似又完全不同的场景。仿佛梦中穿过冗长、诸圣像垂首的教堂回廊时,尽头处出口照进的那一抹灰白光线,被稀释摊薄到了每一分平面上。

    寡淡到无法分辨出任何东西的光,与水雾共为一体。比任何时候都接近的瀑流坠落声,推动着光雾气由大厅向甬道弥漫发散。

    光源没有摇曳,这或许就是它被认为更像天体的缘故,可这是自诞生来就未接收到哪怕一丝来自天空光线的地层下,又有来自什么地方的天体能照耀此处?

    快速接近过程中,那道光没有如上一次那样消逝,而是维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稳定,像是等待发现者到来的邀请,或一种纯粹的漠视。

    【这时候?】

    格林在要追逐光源还是先寻找未能即时返回的两队人间取舍了一番,没有得到答案。

    脚步向前,或渐行湍急的水流推动脚步向前,在冲出通道出口前,修士们纷纷拔出武器,准备应对可能存在于任何方向的威胁。

    出鞘的金属振鸣没能传出多远,茫茫多水汽里,每个人发出的声音被约束在身周,或被落瀑巨响冲散,将众人沉溺于如那种光线一样的漠然隔绝氛围中。

    他们很快发现没有必要思考怎么抓到光源了。

    那种光,还有那些水雾的源头,就在面前,堂而皇之地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长达一周。

    层层凹向大厅中心的阶梯尽头,一个散发晦暗光芒的六边形显现出来。

    井口,那座六边形深井的井口,正喷吐巨量的、由瀑流激起的雾气;惨淡的光线从中爬出,随水雾沾到每一个可粘附表面上,将大厅染成不真实的色彩,或者说没有色彩。

    尽管所见已经超出认知,本能还是试图说服逻辑,使人相信那是一种天体光芒。

    这产生令前庭平衡器倒错的上下错位感,似乎此刻正有一轮僵死的月亮从巨井彼侧经过,那些沁透晦暗光芒的水雾是它湿疽上滴落的痛苦渗液。

    他们呼吸着饱含水分的气体,感到发声器官被哽住,难出一言。

    最先产生的,是面对颠覆认识之物时最容易产生的情绪,一种无声蔓延的恐慌,将脚步钉死在原地,钉死在冷冽的浊流中。

    等到意识反应过来此时最合理的选择应该是后退时,他们已经在毛玻璃样的雾气里站了一会。

    没人知道那是多久,可能仅是一愣神,也可能过去了整整一个钟点。

    但当他们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衣襟上传来的湿寒,冰冷从靴桶吻合不周密的缝隙钻进内部、舔舐脚踝。

    似乎那光天然地具有引人神迷、忘却时间,超出魅力一词形容极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