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天上渐渐飘下细细的小雨,科洛拉起连帽衫的兜帽,紧了紧夹克外套。他快走几步,绕过路灯,从已经十分偏僻的小路拐进一条更为昏暗的小巷。隆起的腹部被藏在宽大的服装里,黑色和深夜一起遮掩了他的身形。

    沿着幽暗的砖块一直往前,科洛扶墙一路往下,穿出巷子,又绕进另一条不见灯光的窄路。就这样在肮脏的街区里穿行了半个多小时,科洛的帽衫已经被微微打湿,雨丝凝结成水珠,从他防水的夹克外套上一滴滴滚落。

    他张望了一下,确认四周无人。接着,就打开小巷里一扇油腻腻的铁门,闪身钻了进去。

    门外就是垃圾桶,因此门里也沾染上一股腐臭、尿骚和垃圾酸臭混合在一起的作呕气味,科洛努力扼制自己呕吐的冲动,快步掩鼻向前。他又拉开一扇没有锁上的防火门,接着绕上楼梯——这时已经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钻入另一个房间。

    里面是个全新的世界,酒精、音乐、香水、闪烁旋转的灯带在众人头上熠熠生辉。科洛放慢脚步,混在众人之中,低调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倒处都是醉醺醺神情兴奋的人们。科洛一直走到角落里,那儿的坏掉的灯下有一个隐蔽在黑暗中的卡座。

    座位里躺着一个头戴针织帽的青年,他几乎埋在酒瓶堆里。科洛隐蔽地环顾四周,才插着兜,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踢了踢青年的腿。“嘿,”他挤开青年躺得四仰八叉的身体,坐在他旁边,“药。”他的手指一翻,从桌子底下递过去一张纸条。

    那个青年醉醺醺地接过去,几乎把头埋进膝盖里,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看得科洛不耐烦地叩击桌面:“怎么?别告诉我你们也没搞到——”

    那个年轻人突然猛地弹起来,一把环住科洛,胳膊紧紧贴着孕夫的腰部,两只手隔着夹克和卫衣,没轻没重地按住他凸起的肚皮。“该死!”科洛反应很快,一把拧住那人的两只手腕,就那么一扭,青年就痛得大叫起来。“啊!啊啊——”孕夫不得不用力捂住他的嘴巴,好在乐池里足够吵闹,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让那些听众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跟着热烈舞动,没有人注意这个角落的小小冲突。

    科洛屈膝压制着那个针织帽青年——看他的年龄,也可以说只是个男孩——全身的力量都压迫在男孩身上,直到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清醒,并流露出祈求的意味。他试探性地松了一点儿力气,那男孩没有叫喊。于是他放开捂住少年嘴巴的手,仍保持压迫他的姿势。孕肚因此紧紧贴着大腿,科洛的身体不得不压得很低,他的心情也不怎么美妙,低声问道:“药呢?”

    男孩挣扎了一下,无法挣脱,只能勉强开口:“呃……在,在衣服里面——”科洛在他牛仔衣上四处摸索,捏到一个硬块,于是伸进衣服内侧口袋,里面是一小包用塑料纸包裹的药片,并不多,看起来不超过十颗。

    他站起身,放开那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根试纸舔湿,然后去沾那些药片。少年跌在沙发上,奋力地咳嗽。“别耍小聪明。”科洛看过试纸,最后俯身威胁着。

    “咳咳——我没有!”那孩子叫道,“一次三片,一天三次,是真的,我没说谎!”他连珠炮似地说完一串,然后偷偷看了眼科洛的表情,补充道:我只是——嗝——你看起来有点月份了。”他的手腕肿了起来,手掌软软垂着。即便如此,他还是用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个隆起的弧度,脸上做出青少年惯有的那种“你懂得”的表情。“这药只对十五周之内的有效,再大一些……”他努力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可说不好。”

    科洛冷哼了一声,拳头威胁似地在桌上敲了两下。那年轻人才不说话了。

    孕夫收起药片,厌恶地从原路离开。关于堕胎药那小子没有说谎,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趁机揩油的念头。这年轻人道行短浅,什么都写在脸上,如果他养爹不是顶头老大,他一定早被人弄死了。想到这里,科洛不禁在心里暗骂这些该死的走私贩子。他的手揣在衣兜里,把药片捏得嘎吱响。

    他刚发现自己怀孕就找了渠道弄药,保险起见——随着生育能力的大幅度衰减,堕胎药愈发稀有——还找了几个不同货源。事实证明他的准备十分正确,有四个渠道彻底完了——死了,或被抓,或销声匿迹、队伍解散——还有两个始终没能弄到,另外一个——就在上周——给了假货,差点儿没被他把脑子崩出来,最后只剩下这一个。科洛攥紧了手里的药片。他的心沉甸甸的,丝毫没有即将解脱的轻松之感。

    那小子只说对了一点。

    科洛返回安全屋——已经不是之前那间公寓,他们搞定了上次的任务,并换了间差不多破烂的房子——关上自己卧室的门。

    他的月龄超出了太多。

    他把自己关进卫生间,甩掉外套、套头衫,然后一圈圈解开腹部上缠绕的绷带。“哦……哦……该死……”科洛呻吟着,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发软,肚子随着他解开束缚而不停地蠕动。他倒退两步,跌坐在马桶盖上。“哦……额啊……”孕夫撑着腰,望向镜中的自己。

    他知道这希望渺茫,但也只能一试。

    科洛从塑料小包装里倒出药片,摊在手上数了数。一共九片,白色,半个最小的指甲盖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