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峻山点开视频,题目起的简单粗暴,叫“食物口腔音集合”。上回Maňju?rī提了要录跳跳糖的想法,他便说了这个提案,带着点骄傲的满足感,晏峻山摆了个舒服的睡姿,点开播放,拉上眼罩,随手吧手机扣在枕边。

    但他要做的梦可能得延迟一会再来了。

    因为敲开他房门的人是温殊。

    耳机里“咔嚓咔嚓”的清脆声,那是在咬饼干,经由电信号的放大,给鼓膜带来些瘙痒的舒服刺激,晏峻山的眼罩一半拉到头顶,慵懒的趴在房门上,声音一开口就带了点沙哑和粘连,那是一段时间未开口而变干变黏稠的嗓。眯着眼笑着“嗯?”了一声,是等待温殊开口的问讯。

    温殊右手拿着把湿淋淋的黑伞,伞柄还没收回去,雨水顺着伞骨的凸起折角滴滴答答的流下来,在门口形成一小片积液。左手也不是空着的,拎了个白花花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的是白花花的纸盒子,温殊把手里的东西往眼前一晃,偏着头用下巴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我刚刚买了蛋糕,要一起吃吗?”

    也不知是源自于何种心意才产生的吃蛋糕的念头,他浑身上下带着雨夜的湿气,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少路才找到的尚未关门的蛋糕店。

    晏峻山把眼罩扯掉随手搁丢在门口的鞋柜上,耳机也拆了下来,丢在眼罩上。趿拉双拖鞋就跟着温殊走了。

    走廊的灯光坏掉了一个,正好坏在晏峻山与温殊的房间中央,明明灭灭的钨丝费力的闪动,照的人连影子都是一跳一跳的。

    从蛋糕口袋里向里瞧,瞧不出是什么蛋糕,可从这袋子的体积来看,却买了不少。那店家见天色已晚,本不欲与温殊做生意,可见他模样礼貌,又说要把剩下的蛋糕全打包走,店家也便愿意给他几分情面。

    温殊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提着伞,费力的把两样东西全归到一个手上,才从口袋里找钥匙开门,打开门,房间里一片沉寂。员工公寓一般不肯做多么好的采光,有最大窗户的那个房间被温殊做了卧室,而今只有阳台那点可怜拉门的玻璃能给客厅提供一点脆弱的光源,可这是在夜晚,那些微不足道的光亮就更加不可察了。

    温殊按开了门厅的壁灯,邀请晏峻山进屋,他们已经彼此进过对方的房间好多次,晏峻山轻车熟路的找到沙发坐下,一抬头,就看客厅中央本该挂着的那盏玻璃吊灯被拧了下来,露出空旷的接口。

    没等晏峻山问是怎么一回事,温殊就解答了他的疑惑:“那盏灯昨天爆掉了,我联系厂家换新的灯泡,还没有到。”

    怎么最近的灯常常坏掉?

    晏峻山对昏暗光线的联想从此时此刻一下跳到了几日前公司拉电的夜晚,或许思绪曾从Maňju?rī的事情上路过,但很快就抛到脑后了。

    光靠门厅的那盏壁灯来照明实在太暗了,温殊把能点亮的灯都找来了,床头看书用的一盏小台灯,去博物馆留作纪念品的夜灯,还有上次过节时邓不凡买来后丢在这的一条彩色小灯串。他收拾的时候,晏峻山就在沙发上大赖赖的一坐,睡衣自然的蹭起几道褶子,看着他忙。

    虽然灯小,但多少有些作用,小彩灯一闪一闪的,昏暗的房间像被晕开了五颜六色光斑。房间就不像是房间了,像是一个秘密盒子,圣诞节摆在橱窗里的家庭乐高摆件就像是这般可爱的。

    温殊没有并排坐过去,他搬了个小凳子,矮一截坐在晏峻山的腿旁,把电视遥控器递了过去,趁晏峻山选电影的功夫,打开蛋糕盒子,把从蛋糕店里买来的蛋糕都摆在茶几上。又去厨房拿冰箱里提前煮好的柠檬茶和可乐,便是准备完了。

    晏峻山翻动着电视遥控器,颇有些心不在焉,他但凡脑子里能有一点,来分给思考接下来要看的电影的话,也不至于挑了个《初恋这件小事》。他的注意力全被脚下的人吸引了:身子倚在他的腿侧,头随意的靠在他的膝盖上,从晏峻山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对方乖巧的发旋,清爽的短发两侧支出两只又白又软的耳朵,细长的脖颈光滑又漂亮……他还偏一副松懈又无知无觉的样子。

    今天没被疲惫冲昏头脑,今天的理智在占领高地,他还是摆出那副松松散散快垮掉的模样,可他的腿快僵硬透了,他浑身上下无一不炎热躁动,惟那一双腿,变麻变木,变得没知觉了。

    蛋糕甜的要命,却又寡淡无味,甜是他本身的甜,寡淡便是晏峻山自己的原因了。那高甜度的蛋糕配上温殊准备的柠檬茶,就被调节到一个利口的程度。电影里酸甜合宜的青春叫人怀念,但晏峻山没有那样的记忆,他的青春里是少年人不知疲倦的疯跑,开化迟钝的情感萌芽来的太晚了,晚到那一瞬间他就能清楚的明白现实的不可及。那些暧昧分明的羞涩心情,脸红心跳的缠绵回忆,在晏峻山这里,永远绕不开一层不可触碰的坚固玻璃。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没结果,他的心动总是自作多情。

    晏峻山的初恋正在他的身边吃蛋糕呢,看的专心致志,一口蛋糕送进嘴里,又时而忘记了它,使勺子悬停在离嘴唇两公分的位置。嘴角时而蹭上些蛋糕残渣,时而又用舌头勾着舔干净,亮晶晶湿润润的唇,水光泽泽,看起来又软又好吃。

    温殊会不会联想到他的初恋呢,是给他送情书的那个女孩?还是之前的,晏峻山也不知道的哪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