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旧境现前

    郭靖这个女婿做得着实有些太过艰难了,他虽总怀着日久见人心的心思一直想要叫岳父黄药师看到点儿自己的好,无奈总也事与愿违。

    比起从大漠到中原时的初来乍到,他如今已成了亲,年岁上已过二十,虽经过历练为人沉稳不少,可仍难免夹带着少年人的易思习性。郭靖在黄药师处屡次碰壁后不禁起了羞怯逃避之心,自己个儿拼命瞎琢磨,成效不佳后凡遇黄药师便更加倍谨慎小心。黄蓉有时见郭靖不开心倒也关心过,可这种事老丈人和女婿之间的纠葛郭靖觉得只能够自己闷在肚子里,非是袒露到妻子那儿去的东西。于是,黄蓉或许不知道,又或许是体谅着不戳穿,郭靖屡败屡战,没个尽头。

    黄药师与郭靖对答后已然没了继续风雅的心情,他收了笛子安放到束腰间,本想就这么回去歇了却突然想到下到一半的棋。

    “你们把棋盘给收了?”

    郭靖点头,想到可能岳父是再想接着下棋,补道:“虽然收了,但方才棋子的位置我都还记得,岳父如果想接着下我重新摆回去吧。”

    黄药师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郭靖似笑非笑,郭靖正莫名,黄药师就道:“你的记性确实不错,当日背诵九阴真经一字不差。”

    郭靖不知黄药师这是在夸他还是别有他意,直接应承下来又觉古怪便梗着脖子不吱声。

    “怎么,夸你还起疑心?那些个人都道你木讷老实,到了我这儿心眼倒用上不少。”

    郭靖知道黄药师指的心眼,他听到这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想到自己努力学习泡茶,努力不说错话,只盼日里可得眼前人的不数落,如同过去盼师傅们不要失望难过。他总是尽全力地去做好,可这些个做法在黄药师眼里甚至不值一文。

    在郭靖少年时,他常是要经历大家对他的失望烦恼的。母亲说他笨过,为此于半夜不住流泪。师傅们烦恼他武功,常叹息大漠十数载白白空付,期间七师傅也流过泪。后来全真教几位道长待他亲切,夸他懂事忠义,他才多添了份信心,终于觉着自己的执着木讷不全是惹人厌烦,使得人落泪的。可就是如此,七公同样嫌他笨过,黄蓉也因为他的愚笨不转弯而避开他好长时间。

    他人对他的失望过去总使郭靖深感愧疚卑怯,大漠的广阔赐予了他豪迈,却难安抚他深藏在心底的失落。这是他的病根,在关爱他的人前已不发作,但到了黄药师面前,再对上对方冷峻寒凉,仿佛不屑于一切的眸子时郭靖便抑制不住自己不去在乎。黄药师何尝知道郭靖不是遇事多想,也非是刻意讨好逢迎,郭靖他只是不愿黄药师因他生气或者失望。尽管对于他这个女婿,黄药师或许不太在乎。

    而黄药师很看不惯郭靖一副恭顺仪礼俱全的样子,过去他收弟子在一些规矩上固然严苛,但从不条条框框地束缚着他们。人之天性如何就是如何,但他这个女婿就是个被道法礼教束住的呆子,人高马大却不肆意潇洒,看得黄药师是又恨又无奈。

    “也不必重新摆放了,你去把棋盘拿到那边亭子里。”

    “哦。”

    郭靖应声说好,转过身却又觉得不大好,他抬头望天,眼下月色正明,可这样的月光仍不足以在亭子里下棋。郭靖实诚,回过身想同黄药师说若要下棋还是回去屋子里好,谁知黄药师像是料定他会提出异议般他一回头就见对方正狠狠瞪着他。

    “那些无谓之人叫你做什么你都只管去做。怎么,到了我这儿却要多行废话吗。”

    “不是,我这就去拿。”

    郭靖于是抛了劝说之心,怕黄药师久等不耐用了轻功赶去拿棋。他到前厅,黄蓉竟坐着等他,她手边正放着收拾好的棋盘棋盒,见他回来便笑。郭靖见她如此哪儿还不晓得妻子已然洞察岳父心思,早前怕不过是装作气父亲小心眼的样子,只为引他去寻岳父好令他们加以亲近。

    思及黄蓉的用心,郭靖不禁自觉愧对于她,毕竟郭靖清楚因着自己的缘故黄药师对黄蓉也有所疏远。他们两父女一直相依相靠,当年为女儿出走岳父甚至还破了自己誓言亲身出岛去寻,可自从因黄蓉嫁了他,黄药师对上黄蓉也开始皱起眉头。

    “蓉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又惹岳父不高兴了,他很不喜欢我,是我连累你。”

    黄蓉摇头,将东西递交给他道:“靖哥哥你这么说可是大错特错了。且不论你我夫妻何来连累,另就我爹那性子我还是了解的。靖哥哥,他若当真不喜你就是同意我出嫁也决计不会让你上桃花岛居住。过去这岛上除了那些个哑仆就我与爹二人居住,爹他现下只是还不习惯,再过些日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