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的陆珊瑚在听到这句真切耳语呢喃的瞬间,全身过电,炸裂到后脑勺头发丝毛囊都竖立。

    他深深后悔贪恋刚才那片刻的欢愉时光。

    他侧过身,背对龚崇丘拥紧被子,不敢看龚崇丘的表情,含含糊糊地敷衍:“困了,睡醒再说吧。”

    龚崇丘只当他是在害羞。

    身后发出均匀地沉睡呼吸声,陆珊瑚睁开了眼,身体很疲惫,后穴一阵一阵发酸,精神却被一根锋利钢丝线提着,吊在半空中晃荡,随时切割呼啸的风。半空中冷凝的霜覆盖在这根钢丝绳上,随时要冻脆这条绳,让陆珊瑚摔得血肉模糊。他一步步的,又要深陷泥淖。他撕扯着自己的两侧的头发,抱着头颔首,每一次,自从遇到龚崇丘之后的每一次,都推多多的病情来当借口——是多多要治病他才留下来的,是多多喜欢龚崇丘他才允许龚崇丘靠近他们俩的,难道是多多逼着他跟龚崇丘厮混到一处?怕是多多长大知道了所有真相,知道了自己曾经是自己父亲嗜欲难填的挡箭牌,才要羞愧难当吧——陆珊瑚咬着自己的拳头才能勉强控制自己扇自己巴掌的决心,狠到牙印边缘泛起淡淡血丝。

    物质生活是多么容易腐蚀人心,陆珊瑚,你可别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从何处而来!陆珊瑚告诫自己,拽紧被子,把头缩进去,蚕丝被褥虽然透气,但架不住他憋得久,直到憋得耳朵嗡鸣,才猛地跃出被子,大口喘气,他觉得这样能让大脑一瞬过氧,保持清醒。

    必须要走了。

    还未等他真的付诸行动,张由仪意外出现在他探望多多的必经之处,信息素换置舱的电梯口。轿门叮的一开,他下意识想躲,却被张由仪快步入来一把抓住:“我都发现你了,你还躲什么躲!”语气之恶劣,仿佛抓小三现场。

    “是当年给你的钱不够?知道崇丘上任总裁,想来分一杯羹了是吧,我发现你这样看着老实巴交的人,其实满脑子坏心眼胃口挺大?”张由仪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噼里啪啦一顿说,音浪在电梯这狭小空间里,四处碰壁,全部化形变成耳光,打得陆珊瑚头晕眼花。

    当年的钱他确实是花光了,甚至还搭上了前二十多年微薄的积蓄,全用在了弟弟抢救费用和多多四年多来一系列的治疗上。现在也确实是龚崇丘在资助他们两父子,陆珊瑚无可辩驳。他扶着电梯壁夹角,冰凉的金属映照他苍白的面容。无地自容,真的无地自容,他想张口解释,穴里的酸涩还提醒着他,前一晚做过些什么出格的事。只能像只鹌鹑,低低垂着头。

    “你说话啊!”在张由仪看来,陆珊瑚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愈发焦急,声音从平日里的甜美柔软,变得尖锐刺耳,动作更是激进,就地取材手拿包一下一下砸着陆珊瑚头脸。

    陆珊瑚狼狈不堪,又不敢还手,只能用手臂护着头。

    电梯门从外面被按开,龚崇丘一愣,入眼帘的就是陆珊瑚凌乱的发丝和被张由仪手拿包上的挂件划伤的额头。

    张由仪也是没想到外面之人是龚崇丘,吓得不知所措,低手喊了一声:“崇丘。”

    “你!!!”龚崇丘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先对张由仪发火还是先对陆珊瑚安慰,你了半天。

    陆珊瑚却无心跟他们两人纠缠,偷了一条缝,趁着张由仪动作之前,钻了出去。他脸上火辣辣的疼,肯定是破了口子,不敢马上去见多多,怕多多看到胡思乱想,干脆走了消防通道回了多多的病房,甚至还路过了护士站,跟护士要了消毒伤口的小包。

    护士站的护士跟他几次相处下来,也彼此熟悉,想要开口关心,陆珊瑚苦笑着摇头:“我没事。”

    这就够了,就当自己是用身体偿还过费用的高级妓子,他站在洗手池仪容镜前,用蘸了碘伏的棉签滚过伤口时,这么宽慰自己。

    伤口细碎繁多,他估摸着也许第二天才能见多多,想个什么借口呢?他踢着步道边的鹅卵石,鹅卵石互相蹭拥着,发出糖炒栗子被装在牛皮纸袋里时的哗哗声。好想吃栗子啊,不知道华市哪里有卖,那一年安顿好弟弟的骨灰,他还要回医院去守着多多。

    医院旁边冒着热气的蒸红薯,蒸玉米摊位旁边,就有一家糖炒栗子。黑色的砂石裹着蜜色的栗子,在机器里翻滚着,砂石与栗子互相磨砺,发出哗哗声,引诱他站定。

    “买一点吗?很甜很糯。”老板笑容可掬,是人都不会拒绝。

    他买了二十块钱糖炒栗子,老板甚至多铲给他一点,哔哩哔笸箩的滑落进牛皮纸袋里的栗子,被老板熟练的翻折了两下,递到陆珊瑚怀里:“抱着暖暖手,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