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凡子身为一个江湖中人,本不该相信鬼神之说,可是眼前发生的事,又令得他不得不信,雪人会说话,不是妖魔是什么?他强压下惊慌,命令大弟子邵洋去检查雪人,邵洋脸色惨白,全身发抖,道“师父,我怕遇怒了雪魔,大伙儿都难逃厄运。”梅风子低沉着声音道“快上去看看。”邵洋无可奈何,颤抖着走向雪人。忽然雪人头部射出一块石子,噼的一声打中邵洋左腿梁丘穴,虽然不痛,邵洋却已吓得左腿发软,单滕跪倒,一阵塑风吹来,雪人声音又响起“再不走,全部都得死。”卲洋吓得屁滚尿流,倒在雪地里往回爬,站起后即大叫着往山下奔,连师父的命令也不管,其余弟子也吓得脸无血色,纷纷退后。梅凡子吓得不轻,连忙躬身道“是,是,我等即刻走。”带着众弟子,飞奔着下山,有人走得急了,打着滚摔下山坡。

    望着一众嵩山派的人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之中,江芯月轻轻呼了一口气,低声叫道“郑大哥,他们走了。”叫得几声,郑安还未出来,江芯月微感奇怪,伸手去拨雪人头上的雪,积雪簌簌落下,渐渐露出一张人脸出来,赫然便是郑安!

    原来郑安身身受严重内伤、外伤,气力衰竭,内息涣散,眼见敌人追来,自知无法抵御相抗,便心生一计,运起寒玉八方功,把全身热息聚入丹田,吸寒气散于体表,整个人即时犹如一具冰凉的尸首,连呼出的气息也不带丝毫热量,雪粘身不化,任由江芯月在其身上堆雪,砌成一个雪人。吴副堂主适才破坏的两个雪人,只不过是郑安与江芯月事先设置的,用以分散追兵注意力,缓解他们对雪人的惊恐。

    郑安躲在雪人里疗伤,实是冒着极大生命危险,任何人只须往第三个雪人刺上一剑砍上一刀,他就得暴露。因而往身上堆雪前,郑安先往山上行走至悬崖边,随后倒着脚步回来。由此梅凡子等人追至第三个雪人时,看到的便是两行脚印。只可惜尹路虽然发现诡异,却未深究下去,以至被郑安从身后袭击,不明不白丢掉性命。

    郑安杀了尹路,立即挖雪坑,岭上积雪很深,两人一块动手,很快在路边低洼处挖出一个大雪坑,把尹路尸首埋进坑里,接着把血迹覆盖于雪下。处理好尸首后,郑安仍然坐在原地运功疗伤,江芯月再往他身上堆雪,砌成一个雪人标模样。重施故伎,把神农帮和嵩山派的人相继吓走。

    这时只见郑安脸色白惨惨,脸上、眉毛、胡子上竟然结出一条条冰棱。江芯月心中十分担忧,刚才郑安两次破雪而出,精神面貌甚是不错,这次怎会如此?过了好一会儿,郑安终于睁开眼睛,从嘴里吐出几块小石子,长长呼了一口气,道“好险,好险!”原来运使寒玉八方功极耗内力,他所受内伤很重,前两回尚能勉强支撑,第三回气力已枯,热息怎么也收拢不了,脑袋上的雪融化成水,眼看便要露出破绽,当下便强运内息,聚拢温热,重新将水化为冰。那时的郑安将四肢百骸的内力全用于运功,实在是油尽灯枯,别说梅凡子,单一个嵩山派二三代弟子便可轻松打倒他,能吐石扮鬼吓走他们,实是万幸之极。

    郑安歇足力气,站起来道“芯月,有力气未,可以走了吗?”江芯月道“我没事,安哥哥,你两只脚烧得这么伤,得马上去看大夫敷药。”郑安点点头,与江芯月觅路下山,到达一个名主为许家集的大镇时,天色已亮。两人沿街找去,找到一间“妙春堂”医馆,进去医伤,医馆大夫见得郑安身上伤口处处触目惊心,立即放下手中活儿,替他施药医治,清理包扎,直到日已过午,才处理完所有伤口。正在这时,只见一管家打扮的人匆匆奔进药店叫道“掌柜,掌柜,买几支最好的老山人参。我家老夫人忽然躺在床上动不了,快要断气,要人参吊一吊性命。”药店掌柜忙道“有,有!有极品的老山人参,马上拿给你。”

    江芯月听了“要人参吊一吊性命”这话,登时心想“安哥哥只处理了外伤,内伤还未医治,其实他内伤才最主要,如果炖几支参,喂他几口浓浓的参汤,那便病情好转快得多,得尽早逃离这是非之地。”但见那掌柜从里间取出一只黄木匣子,珍而重之的推开匣盖,现出六枝大拇指粗的人参来。江芯月生于富豪之家,知道人参越粗大越好,表皮上皱纹愈多愈深,便愈名贵,如果形如人身,头手足俱全,那便是年深月久的极品了。这六枝人参看来也只寻常之物,并没什么了不起。那管家拣了两枝,匆匆走了。

    江芯月取出两锭银子,将余下的四枝都买了。药店中原有代客煎药之具,当即分成两次熬成参汤,端给郑安,郑安每次都是仰头咕咚几口喝了个精光,犹如喝酒,笑道“这老山人参,味道没有在崇武园喝的烈酒香。”江芯月道“安哥哥,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伤身。”郑安微微笑道“酒能活气行血,若不是打架前喝了一坛烈酒,助长神力,这时早于葬身园中。大夫,我伤势未好,就在馆里住上天可好?”那大夫刑海神见他们出手阔绰,连忙道“可以,可以,我馆本来就有为病人准备的床位。”立即派伙计收拾好两张床铺。

    郑安道“再麻烦刑大夫去街上给我买十斤酒来,待我以酒送药。”江芯月惊道“喝了参汤怎还能喝酒?”刑大夫也道“酒性药性相冲相克,喝酒只能加重你的内伤。”郑安说道“我以前受了伤,师父从来是让我以酒送药,好得特别快,不会有错的,快去买回来。”

    刑大夫说他不过,只好答应,伙计刚刚出了门买酒,一名轻袍缓带、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的中年书生踱了进来,只见他帽上一块碧玉光润细腻,几可鉴人,颊下三柳黑须,面如敷粉,长身玉立,神情甚是潇洒。掌柜心中暗道“今日是个好日子。”连忙迎上去,道“请问客官有何需要?”中年书生扫了一眼郑安与江芯月,说道“大夫,最近我心跳得得厉害,还伴有气喘,夜不能寐。”刑大夫道“这好办,客官请坐,我来给你把把脉。”郑安向江芯月撇了撇嘴,让她快走,江芯月登时明白,此人气色绝佳,那里会是什么病人,定是追踪而来的敌人,摇摇头,双眼注视郑安,眼光中露出坚定之意。郑安连打眼色,江芯月不但不走,反而伸双手抓住郑安的手,用力握了握。

    那刑大夫把了一会儿脉,道“请张开口伸出舌头。”中年书生伸出舌头,刑大夫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道“客官脉络平稳有力,心气旺盛,脸色红润,印堂光亮,舌形、舌色、舌神皆优,不似得病之躯呀。”书生哈哈一笑道“身子无恙,却有心病哪。”站起来走到郑安身前,深深一揖道“请问这位朋友是谁?在下见得朋友举止豪迈,神色凛然,心生仰慕结交之情。”郑安拱了拱手道“在下郑安,阁下莫非是逍遥派‘笑傲书生’黄匀松黄掌门?”中年书生又是哈哈一笑道“好眼光,你我二人素昧平生,从不曾见过面,郑兄弟竟然一眼就能认出小生,了不起,果然了不起。”

    江芯月心中一动“逍遥派?当初爹爹从香山至广州,曾说欲将七彩宝珠献给一位黄姓掌门,这人恰巧也是黄掌门……呀!莫非是妹妹念念不忘想要拜入的门派?”不禁向他多瞧了几眼。黄匀松注意到江芯月的眼光,嘴角上挑以示招呼。

    郑安道“江湖上除了逍遥派黄掌门,还有谁人具有阁下如此卓而不凡的洒脱之态?”黄匀松道“郑兄弟过奖了。咦,兄弟这是怎么了,怎地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一身的药味?”

    郑安端坐椅子上,把伙计捧来的一碗药端在手中,靠近口轻轻吹了吹,道“在下刚于崇武园出来,黄掌门又何必明知故问?”黄匀松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原来昨日大闹阳成英雄会的豪杰是你,郑兄弟胆识过人,武功高强,小生佩服,佩服之极!”

    江芯月见他惺惺作态,甚是反感,道“安哥哥你定累得很,喝下这碗药咱们回房歇一歇。”刑大夫道“对头,药趁热喝最有效。”郑安点头应承,分开数口,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喝完,喝完后咳嗽不停,刑大夫惊道“客官你这是怎么了?”郑安一手捧心,一手摇摆道“我没事,我的伤不要紧,咳咳……咳咳……”咳得似乎要将肺吐将出来。江芯月连忙替他捶背,细声道“不要急,慢慢来,这是热汤可不是酒,怎能猴急。”

    黄匀松眼光一转,落在江芯月脸上,问道“请问姑娘贵姓?”江芯月接过郑安手中的碗,放于桌上,拖着他的手道“安哥哥,咱们入房休息。”竟然不回答黄匀松的问话。郑安道“黄掌门,在下身子抱恙,不能奉陪,还望不要见怪。”黄匀松道“郑兄弟,小生久仰你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见,何不促膝长谈,联床夜话?”

    江芯月道“黄掌门,病人需要休息,请莫打扰。”黄匀松道“姑娘说得对,郑兄弟伤重需要卧床,实是不便打扰。”江芯月道“谢谢理解。”黄匀松玉面一展,微笑道“姑娘,你大哥既然不便,由你来代他陪我聊天也是一样的。”江芯月道“为什么要陪你聊天,我没空。”说完扶着郑安艰难站起来,就要往内走。黄匀松笑嘻嘻站在二人面前,道“哥妹俩总是要有人陪我聊天的。”郑安抬起头来,道“自来相传,逍遥,北斗,是武林之中南北遥相呼应的两大名门正派,疾恶如仇,向是侠义道的标杆,白道翘楚,黄掌门这番作为,似乎与传闻有些出入。”

    黄匀松登时肃容,道“郑兄弟好说,江湖传闻自是不假,小生身为逍遥掌门,向以为武林惩奸除恶为己任,今日咱二人既然碰了头,小生又岂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郑安猛烈咳嗽,过了好一会才把气理顺,道“正邪忠奸,从来水火不容,黄掌门既然存了杀我之心,又何必多说废话?”

    黄匀松哈哈一笑道“郑兄弟为人爽快,小生十分敬佩,只可惜正邪不两立哪。”说完摇了摇头,续道“明人不说暗话,小生路过中州,收到嵩山吉掌门发出的英雄贴,连日赶路,只可惜仍是迟来一步,未能见识郑兄弟的雄姿,实在心中不甘,因此便循着脚印追踪至此,好在郑兄弟尚未离开,也算是天遂人愿。”郑安道“黄掌门大名播于江湖,郑某早有讨教之心。”

    那刑大夫本以为二人是朋友,谁知说着说着似要动手,连忙劝走过去郑安道“客官,你重伤在身,如何还能动武,快歇息罢。”郑安道“大夫,请你让开,我两人只是过过招,并不碍事。”黄匀松道“不错。”刑大夫见得一人抽出腰间长剑,一人拔出背上大刀,脸色陡变,连连退出七步,颤声道“好,好,你们别弄出人命,最好也不要见血。”

    江芯月拦在郑安之前,道“黄掌门,你没看到他身负重伤吗,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等他养好了伤再决一胜负。”黄匀松道“姑娘说得也对,江湖规矩本是如此,只是对付身负累累血债光复余孽,若还以江湖道义对之,未免迂腐可笑,今日若不趁机除去,江湖上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命丧他的刀下。对他道义,便对天下人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