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间不难听出其中的真切关怀,似是真在为奉溪忧虑身体。

    奉溪抿抿唇,知晓此刻自己需要说些什么,他试图开口,有心想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听着并无异样,但吐露出口的字音都像硬生生从喉咙口里挤出来一样,干涩又艰难。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情绪的难以抑制,他便偏过头清咳一声,掩饰下翻涌而上的心酸。唇齿间是开了又合,可万般苦舍,千般悔恨,最终只得化作一声略显枯燥沉闷的话语:“无需担忧,吾身体无恙,吾来…看看你。”

    说完,他下意识的颤了颤眼睫,心神又不知兜转到了何处。

    白行简见他又是摆了副受害者的无措嘴脸,差些给恶心得端不住神情来,他微微弯着眼,声调带了些少年气:“师尊身体无恙便好…师尊前来也不知提早些时日告知弟子,这路途甚远,辛劳师尊了。”

    “无事。”奉溪摇摇头,微微偏过头去:“碰巧东海有些事需吾处理,过来倒不麻烦,吾听说…你受伤了?”

    他二人的谈话并未避让着众人,“受伤”这字眼方从奉溪嘴里出口,静默了片刻的人群便又窸窸窣窣的低声谈论起来。

    原本在后头听他而言寒暄的慢悠悠晃过来的元青宗主,一见情况不对,脚下步子又加快了几分,笑不达眼底的向他们过来。

    旁人不知的情况,几个延宗掌事的可都清楚,延宗为防两宗关系崩盘,索性刻意隐瞒了白行简在其中充当的角色,惯用鼻腔看人的老东西们屈尊降贵的耍两头功夫,怎么也没想到奉溪还是知晓了这事。

    白行简似笑非笑的睨向后方一眼,对着奉溪压低了声道:“弟子并无大碍,只可惜弟子剑术不精,给那妖魔有机可乘,若非是元青宗主察觉禁区波动,派人出手相救,恐怕…”

    他话说了个半截儿,捻着孰轻孰重的两头秤,没教太过奉承元青,也未曾提及半点儿无辜村民被屠杀百人之事,更没曾谈起自己的伤势如何。

    往往言语的表述不同,亦会激起不同的臆想,这愈是模糊的话,就愈是明里暗里叫人咂巴出点好坏的意味来。

    奉溪微蹙着眉,似乎并不满白行简这副拿捏事端避重就轻的模样,他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元青已然抵达他二人面前,来口笑道:“奉宗主,许久未见了。”

    要不说这元青宗主是跟老东西待久了练出身城墙皮呢,人师徒两还在叙旧,他倒是大剌剌的横插一嘴,惹得奉溪往日漠然的眉眼都沾了少许不快。

    可这厮都在面前了,奉溪再是如何厌恶上一世怂恿他犯下罪过的始作俑者,此刻也只得摆出三分薄面来,拱手作礼道:“元宗主。”

    元青脸上噙着笑,对他拱手抱拳,用余光扫视一圈围观的人群,脚步稍顿,抻直了腰背挡住后方投来的视线:“不知您会前来,是元某怠慢了。”

    要说这元青宗主也不过及二十五,被推上宗主之位还全凭他爹本事,奉溪较他年长二十,尊称一声“您”也是应该的。

    奉溪微微颔首,此刻无心同他叙旧,是以神色更加漠然:“是吾来得不巧,此番多有扰烦了。”

    “诶哟,您这话说的,可就是折煞我了。”元青笑着打浑岔,视线绕过奉溪落在白行简身上,以手作向将他二人引向正厅:“倪韶这丫头惦记着您呢,先前还问我您的近况如何,我原想着是碰不着面了,没成想今个儿还能叙一叙。”

    奉溪稍稍扯了扯嘴角,同白行简前脚后脚的顺着他的步子向正厅走:“近日东海事务繁芜,难以脱身。”

    明白人一听都知晓他说的是客套话,元青闻言也只是笑了几声:“说起来,我年幼时家父总拿您的事迹类比我,若是平日闲得没事,便老来我房中训斥我,多是说我脾性顽劣,不思进取。”

    说到这,他面上有些羞怯,话语间抬手挠了挠后脑,继而又补上一句:“好在我大些后家父再没提及过这些了,不然得多丢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