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大抵是会被阴兵鬼差带去轮回的,人这一世过的跌宕流离也好,平亨福份也罢,留个三魂七魄好说能给下辈子做轮回,孟婆桥的路上也有个盼想,可白行简不同,他的三魂七魄早已魂飞魄散,想化为一缕幽魂游荡世间都难。

    许是天道怜他,在他魂飞魄散之前,倒是亲眼见到了奉溪搂着他那烂成靡肉的尸身崩溃又哀戚的模样,往日他最爱的三千青丝一瞬变白,无哀无喜的双眸竟是哭出两行清泪。

    白行简的最后一缕魂魄坐在他身旁,未去管那急切给自己输送灵力的奉溪如何,他抬起手,隔着阴阳两界的限制,抚了抚自己的尸身。

    大抵是大限将至,他的指尖在触碰到肉身的那一瞬间,幻化成无数莹光,白行简指尖微颤,再是做不出任何动作,他知晓,他只能止步于此了,便是再不甘,也只得疲惫闭上了双眼。

    也许,这世上,再无白行简了罢。

    “行简?”

    “行简!”

    在一片黑渊中,白行简听到有人在温声唤他名姓,这声由朦胧渐入清晰,灌入他的耳畔,刺得他脑颅微微刺痛,他下意识的顺着声音的来源睁开双眼,朝腸入眼,白行简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抬手挡住了日光,缓缓闭上了眼眸,直到适应了光亮后才再度睁开了眼,他偏过头,神色略是茫然的扫了一圈自己所处的环境。

    前头是青宗修炼场所附近的竹林,有些竹子被拦腰截断,而略粗些的竹上皆是刀痕,白行简记得,上一世他不愿与傀儡对练,便软磨硬泡的恳求了奉溪留这一块地给他作修炼用,他自记事起,就是在这片竹林里修炼的。

    “怎么会…”

    白行简垂下眸看向了自己的手,他确信,这手是与他临死前看到的那双截然不同的手,这双手上面掌纹清晰,仅在握剑的位置有些许薄茧,刀痕,伤口,红痂,都不在他的手上。

    他手指微颤,试着凝聚了一缕灵力,竟是成功了,他愕然一瞬,原是黯淡的眼眸也伴随着这缕灵力骤亮起来,几乎是急切的,他率先检查了自己的灵丹完整度,又是重新调整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待他做完这一番动作后,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白行简一旋身,只见来人一身白衣,白玉发冠束住三千青丝,春风顺着他剑身所行方向捋过他整理的一丝不苟的衣袖,他身型高挑,眼尾上挑,薄唇轻启间,唤出了白行简的名姓。

    白行简条件性的瞳孔一缩,滔天的恨与骇浪的怨翻滚在他阴沉的眼眸里,饶是所处之处云崦幽深,依旧遮掩不住他自内里涣散出的,那来势汹汹的怨恨。

    奉溪因着白行简背着光,倒是未曾注意到他的变化。

    白行简抬手将剑身收回至鱼皮鞘中,刀鞘合一的那一刹那,发出一声极脆的轻响,他抬脚踏过一地的刀痕,略一颔首,随后将脚踪停在奉溪面前。

    “怎么了?”奉溪稍稍靠近了些,话语间仍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只是不难从他微蹙的眉头中察觉他的关忧:“可是剑法有惑?”

    说着,他便从识海中衍化出剑身来,那剑身通体雪白,在光线的普照下折射出莹莹亮白,当真是端得住他“濯如春柳”的名号。

    世间的是非善恶极难用非黑即白来形容,但对权力财物的向往以及对强者的慕濡确实是多数人刻在骨子里的行径。

    能从识海里衍化出剑身作器的,这世上绝不超三人,是以奉溪宗主之位的由来,不仅是源于老祖的信赖,更多的,则是奉溪自身的实力。

    白行简再是恨奉溪,也不得不承认,此刻要他贸然行动击杀奉溪,大概率没有胜算,他平白被凌虐一百三十五日,又怎会只用一剑一笔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