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秋夜,更深露重。

    北境汨罗城中,欣府府邸内,华美的烟波锦绸帐中,一个女娃躺在床榻上,约莫五六岁光景,小脸长得精致可爱,却面色蜡黄,半闭着眼眸,气息微弱地说“舅舅,洛洛是不是活不长了?”

    坐在床沿上的少年也就十多岁年纪,一身青色道袍,面色稚嫩却又故作老成“黄口小儿胡言乱语,洛洛长命百岁,定是个有福的娃娃,以后还要帮舅舅带弟弟妹妹呢!”

    本来是如此温情的一幕,忽然女娃说了一句话,让气氛极为尴尬,“你成天在外头晃荡,也没个产业,哪有女人肯跟你?”

    洛河川瞬间石化,几乎有一种错觉,病榻上躺的不是个半大的丫头,而是一个老娘。

    还没回过神,那个“娘”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锦盒递给他,接着又说“反正我也活不成了,依你的脾气也绝对不会接受我阿爹的帮衬,这是我的压岁钱,都给你攒着,拿去娶个媳妇儿回来吧!”

    娶个屁!要不是看你丫病怏怏的,老子打得你找不到东西南北,信不信?洛河川肺都都要气炸了,特么的,娶媳妇儿用外甥女的压岁钱,擦,有这么打脸的吗?

    不过毕竟血浓于水,洛河川还是一名很称职的舅舅。他只是咳嗽了两下,捶胸顿足了四五下,便一脸微笑地说“嗯,你的好意舅舅心领了,这些只怕不够,你好好养着,多攒个十几年再给我吧!”

    呃,这话听着真特么恶心,他自己都被恶心到了。

    “嗯,好的,洛洛再尽尽力”女娃眼睛半开半合,很快,便沉沉睡去。洛河川轻叹了一声,缓缓起身,悄悄地推开一侧的房门。

    昏暗的烛光中,一个着青色锦缎的男人半耷拉着脑袋,怀里抱着一个灵位牌,目光无神地看着一角的虚空,他听见推门的声响,才回了回神,开口道“洛洛睡了?”

    “嗯!”洛河川答应了一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姐夫,洛洛的事儿,没其他法子啦?”

    欣天宝无奈地摇摇头,“此番洛洛算是捡回一条命,但亦是治标不治本。灵芝道长坦言,这孩子体弱多病,保不齐下次就回天乏术……”

    “姐夫,你不能找个杀猪的来绣花呀!她一个看病的掐指一算就得出了洛洛的命数?我一个正儿八经的法师,走南闯北也算颇有修为了,怎的我就没算出来?你不能偏听外行吓唬自己啊!”洛河川瘪瘪嘴。

    “放屁!”欣天宝瞪了他一眼,一下子恢复了肝火,扯着嗓子道,“你才修了几年道,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灵芝道长法缘深厚,道行精醇,又精通医理,人家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她隐居多年,若非她与你姐姐交情匪浅,岂会轻易出山,倾力相助?她捻算批命,道洛洛这孩子命格多舛,锦衣玉食于她无福消受不说,只怕更是催命符,多少山珍海味,仙丹妙药也补不了她的精血本元,在这富贵窝中度日,恐难平顺,只有在外贱养着,积德行善,方能平安长大”

    哟,看不出那个杀猪的,哦,不不,那个女大夫还是个人物呢!洛河川暗暗吐吐舌头,腹诽。如此一说,那还是信吧,能和姐姐当手帕交的,都不简单。“那你可想好啰?真舍得让洛洛跟我学捉妖镇魂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风餐露宿,风里来雨里去?”洛河川双手环臂,瘪嘴。

    欣天宝斜睨了他一眼,双眸发出幽幽冷光,凶狠得好像别人踩了他的尾巴,“你以为我愿意把我和江屿生的宝贝疙瘩交给你这个不着调的?你以为我愿意把掌上明珠丢出去吃苦受累?,若不是为了留她这条小命,我舍得?我情愿自己出去要饭,也不愿意洛洛受半点委屈。要是她有什么闪失,我我也不要活了,也好也好,到时候脖子一抹,下去找江屿,咱们好一家团圆!呜呜呜呜,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哟……呜呜呜……”欣天宝说着说着,越想越心痛,越说越心酸,一开始那似乎要斗破苍穹的气势一个急刹顺流而下,陡然变成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纤纤弱质。

    “哎,哎,哎,欣老财,怎么还哭上了,你哭什么嘛,别啊!”洛河川最看不惯欣天宝这酸腐文弱的书生样,他就搞不懂了,一个大男人泪水比尿水多,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真不知道他英明神武的姐姐当初是怎么把这货看上眼的,“我不过就这么一说,你还来劲了,我自己的外甥女,肯定得护她爱她,否则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阿姐!”连蒙带哄,总算把泪人的泪给止住了。

    “嗯?那就算你应承下来啦?你没骗我?”欣天宝一手抱着灵位,一手紧抓着洛河川的胳膊,连眼泪鼻涕都顾不得擦。

    “嗯嗯,不骗你,不骗你,不就是带孩子嘛,瞧你哭的梨花带雨的!”洛河川嫌弃地用欣天宝自己的衣角给他揩揩鼻涕泪花。

    “好,那接下来的十二年,洛洛就托付给你了。”欣天宝胡抹了一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