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商哪儿懂这些啊,她活得十分简单。

    陆商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的主人萧延年,只有一片愿赴汤火的赤胆忠心,因而所有其他使她不如意的,她便只有鄙夷唾弃这一样。

    正似她现下说的,“伶人妓子,都是最不入流的东西。这要命的时候,你偏怀了魏人的孽种,可配得上主人待你的一点儿好?若误了主人的大事,你千刀万剐都不够!”

    阿磐想,是,她不配。

    但她的孩子不是孽种。

    陆商还笑,她笑得癫狂,“罪臣之女,又有魏人之后,你在主人心里那一星半点儿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

    阿磐想,是,再不会有了。

    她知道这个孩子不会留下,拼力端起汤药,只是因了身上没有力气,因而端得颤颤巍巍,抖抖瑟瑟。

    但她会饮下,再不求人。

    然而陆商已经等不及了,一把夺过汤碗来,捏开嘴巴便往她口中灌去,一张冷脸十分狰狞,“喝啊!你喝啊!你记着,通敌卖国的罪,你永远都赎不完!”

    那铜碗磕到唇齿的滋味儿可真疼啊,这碎骨子的滋味儿也当真苦,当真叫人疼得无处躲藏啊。

    阿磐腹如刀绞,刀绞,这刀绞很快就痛彻周身,延漫到了每一寸的肌肤骨节。

    她咬牙忍着,忍着,却忍不住想,这汤药大抵也正一寸寸地绞碎了她腹中的孩子吧?

    她蜷着自己,一身冷汗,冰凉的青砖使她不住地打着寒颤,她想起魏国那位贵人曾偏爱过她的腰腹。

    那位贵人他可知道自己曾在一个中山的营妓腹中留下过一个孩子?

    她噙着眼泪想,这时候若有人为她轻抚这如刀绞般的腰腹,那该多好啊。

    可惜没有。

    她捂着那痛得不能自已的肚子,撑着身子与陆商说话,“师姐是个狠心的人,但师姐也会有孩子的......”

    陆商也笑,她笑着幽幽起身,那看似威风的身影在这昏暗少见天光的密室里似个幽幽飘荡的鬼魂,那一向凌厉刻薄的人此刻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她也幽幽地说话,幽幽地叹气,“你操这闲心,我啊,我不会有的。”

    话音还未落完,人就兀自笑了起来,笑得似夜半乍然叫起的鸱鸮。

    也许是吧。

    阿磐没有追问陆商为什么不会有孩子,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谁也顾不上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