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他已经能下地了,只是需要拐杖,我一方面赞叹师父的医术,另一方面惊奇这小子自愈能力很强,断了肋骨还能七日之内恢复成这样,当真厉害。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撇撇嘴,看着拄着拐杖在院子里不断练习走路的人,虽然精瘦,但是感觉浑身充满力量。“陆离”轻飘飘一句话,像是在说别人的名字,陆离陆离,“那我叫你阿离好不好?”我觉得阿离这个名字甚是好听,我语调欢快,静静等着他的答复。“随你”又是两个字,就不能多说一点吗。哎师兄是个不善言辞的,你又是个惜字如命的,真让人头疼。“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拼命恢复,就算你伤好的慢,就算你不恢复,我都会一直照顾你的。”这话我脱口而出,但是我心里确实也这样想了。他面色潮红,尴尬又别扭的说道“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很多事。”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什么样的身份,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陪着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十七天了,毒性期间断断续续发作过,每次都吐血,血色越来越暗,师父虽然用参汤吊着他的精气神,但还能看出来他的倦态。我这日日失眠,为他。

    我怕一觉醒来他就没了,像泡沫一样,无影无踪,再也找不见。所以近几日我趁他精神好的时候带他去小溪边敲开冰块抓鱼,逮不出窝的野兔子,虽然都是我在忙活,他就在旁边看着我闹陪着我笑。师兄对他倒是毫无好感,大概是他的出现让我变了一个人,日日担忧睡不好吃不好,我瘦的不成样子,每每看到我这样师兄都心疼不已。

    事情出现转变是在三天后的傍晚,有信使前来送信。这天临山只有一户人家,那便是我,师兄和师父三人,寻常无人踏足,更是与世隔绝,怎可能有人寄信。那人表明来意才知道,原来是给阿离送的,我见他拆开信封的手都是抖的,可见十分激动。我和师兄都退出房门,信是他的隐私,不便在屋内久留。

    晚饭时候师父把阿离带进房间,聊了什么我不知道,出来已经天黑了,阿离的状态很不好,像丢了魂。“以后他是生是死都和咱们无关了。我不会再收留他,明早便送他下山。”师父脸色铁青,我从未见过师父这个样子。我没问师父为什么就直接追到阿离房间。“师父和你说了什么?”阿离看着像是没力气了一般,摇了摇头。我一着急便抓着他的衣袖想问清楚到底说了什么,还没开口他的袖口中被我晃得掉出一张四方的纸。我捡起来一看,这…这不是我的小像吗,但是像极了我小时候,虽然我现在模样和小时候也没太大变化。“你,这是你画的?我小时候?”阿离刚开始有点惊慌,我以为他是看我发现了他的小秘密才惊慌的,并没有其他怀疑。“你喜欢我。”我用的肯定的语气,他没答话,“阿离,你回话。”他木讷的点了点头。就这一个点头就让我奋不顾身了。

    晚上下起了大雪,我跪在师父门前,整整跪了两个时辰,师父终于松口了,“为师不救他是为你好,你若今日求我收留他,他日不要后悔,你可想好了?”我听出师父语气中的无奈,但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师妹,听师兄和师父的话,放陆公子下山吧。”师兄快急哭了,他知道师父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肯定事出有因。但是这时的我早已冲昏头脑,不顾一切了。我看着站在远处冻得嘴唇发紫的阿离,又对师父说了一次“绝不后悔!”

    如愿以偿,阿离留下来了。

    我比以前更黏他了。

    这天我在药房给阿离配药,这鬼宴子太硬,需要用剔骨刀给剖开,取其粉末入药,真把我折磨透了。“绾绾,不必心急。”阿离已经可以不用拐杖了,但是走的不稳,我看他要进来了嗔怪道“这么早起来可没饭吃。你进门仔细些小心拌到”,这药房门槛有点高,还真被我说中了,阿离重心不稳直接倒了过来,剔骨刀锋利无比,我来不及多想伸手扶他,却被这该死的刀划伤了手。“绾绾你没事吧”阿离站稳后拉过我的手就往嘴里放,想把血给堵一下。我唰一下脸红了,这指尖温润湿热的感觉真让人羞愧难当。阿离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绾绾,你害羞了”听着这调笑的语气,我更是羞的抬不起头来,赶忙抽回来手跑了出去。一气跑到师兄那里,大口喘着气,边用手扇着风来缓解我脸上的热。

    “绾绾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可是有何事”师兄不解,我一时语塞,难道要我说出刚才的事吗?“…没…师兄,我饿了,你去做点吃的吧”我撒娇最管用,师兄一脸宠溺的拍拍我的头,“整天就你嘴馋”我笑而不语。心想这个臭小子就这么占我便宜,虽然嘴上气鼓鼓,但是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接下来十天阿离都未毒发,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按理来说阿离活不过一个月的,师父今早便给他把脉,先是一惊,随后再仔细一瞧舌苔,已经红润了,不似刚中毒时那般乌青,很不解“陆公子已无大碍,毒已清,再休养三月便可恢复如常”师父捋了捋发白的胡子“陆公子可有仙人相助?”阿离也是很迷惑的眼神“老先生,晚辈未曾有人相助,若说有仙人相助,大概也是先生您了。”一句话点明并未有其他人救助,但是如何解的毒我和师父师兄甚至他自己都不知。

    不过其他不论,总归这是大喜事,我的阿离不用死了。我开心的一晚没睡着。这命绝一毒也不过如此嘛,我的阿离命不该绝!

    自从阿离解毒之后,外面来往的书信越来越多,阿离的心事也越来越重。我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了。

    我喜欢墨兰花。大概是名字里带了墨字吧。我总觉得我那个经常梦到的声音叫出的那句墨雪就是在叫我,但是师父只说我叫绾绾,从未告诉我有大名。

    我的生辰也是冬天。从阿离把天临山三分之二的墨兰花都移到万药庐周围,因衣着单薄而染了风寒发烧开始,我便认定,此生,就是他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天阳光明媚,雪消融。我一大早就听到很多脚步声,踩着要化了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响,脚步越来越近,似乎还有盔甲的声音。我知道,我留不住他了。

    从刚开始见到阿离,我看他虽然一脸血污,衣衫不整,但是腰间那枚坠子不是凡品,衣料也是上好的锦缎,我就知他也不是凡夫俗子。师父之前就告诉我说这定是王公贵族,让我不要沾染。可是一旦动了心,何以收回来。

    “属下已办妥,接皇上回宫。”来人一身正气,似乎是个将军,让我不禁想到金戈铁马,血染铠甲,正是年少风华。屠贼如麻。任它白骨风沙,还我江山如画。“卫宁,你带他们山下等候,我还有事没处理完。”原来他是皇上,哦不,准确的来说是太子,宫变后被迫流落至此,现在接手皇位。那些人乌泱泱的离开了。

    师兄和我都很诧异,唯独师父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我突然明白了,大概师父要赶他下山那晚就已经知晓他的身世。

    “绾绾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阿离第一次给我说对不起。我并没生气,我只想着如果他回宫了我又是什么光景,想到这我就心痛不已。我摇了摇头,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我会接你到我身边的,等我”阿离没说太多的话。只是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他没敢再抬头看我的眼睛。等他下山良久我才反应过来,拼了命往下跑,像是抓不住一样,怕再也见不到…可我到山下的时候只留给我一片马蹄印……他还是走了。

    你会来接我吗?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