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颇有耐心,也不喝问,也不阻止,任凭那老太监笑完了,才缓缓道“你细细说。”

    小陈子站在一旁,早已恨不得对那老太监踢上一脚,见苏培盛对他微微颔首,便跪下,口齿伶俐地抢道“皇上,奴才本以为是洞天深处中的伺事太监偷偷做膳食,引发走水,查清楚了之后,才知道是这老家伙……悄悄躲在连房中煎药,还好大胆子,借用了连房里的熏笼!”

    洞天深处,各处殿内都设有铜质火盆或者小铁熏笼,谓之“熏殿”,秋冬之季,也可做取暖。

    主子们用的是珐琅掐丝,华丽无比,奴才们却也有奴才们的“熏笼”。

    此时虽然已经是端阳时节,但宫内太监们常常贪图方便,直接将炭埋闷熄灭,又或有需要温热的饮食,直接便放在炭盆内加温。

    但这样做也有隐患,最要命的就是这熏笼旁边,一刻不能离人——倘若一时疏忽,看守的人走开,由于熏笼内部的复行回性,熏灼木格,火苗暗起,等到火势大到一定程度,便会突然从盆地翻上来。

    等到闻有烟味,已经来不及了。

    小陈子恨恨道“……烧着了存衣库,这才伤了阿哥!”

    熹嫔在一旁瞧着那老太监,秀眉微挑,冷不丁便出声道”今日端阳,洞天深处一早便有御药房前来派沉水锭等,你倒是挑了个好时候,你热的是什么药?药方何处得来?素来得的是什么病症?洞天深处中又是否有奴才可证?”

    她一连咄咄逼人连问了四五个问题,与平日里温婉娴静的模样几乎是两个人。

    不仅妃嫔,连皇后乌拉那拉氏都不免侧目,微微皱眉,语气里已经含了不悦,冷冷道“熹嫔,稍安勿躁!皇上在此,要发问什么,皇上自然有数。”

    熹嫔自觉失态,抬手掩了掩口,这才柔声道“皇后娘娘,并非嫔妾急躁,而是事关阿哥,嫔妾委实情急关心……是嫔妾失态了。”

    乌拉那拉氏慢慢抬起头,冷声道“这满大殿之中,便只有你知道着急么?本宫是皇子们的嫡母,若论焦虑之心,本宫比你更甚!”

    这话一出口,裕妃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微微摇了摇嘴唇,垂下眼帘,目光转冷,再不发一言。

    胤禛的眼光转了过来,淡淡看了一眼熹嫔,又瞧了一眼皇后,随即眼光才从众妃嫔面上掠过。

    那老太监方才说了几句话,扯动了脸上的伤口,顿时皮开肉绽,又有鲜血滴了下来,点点滴滴溅在他的衣襟之上,触目惊心。

    胤禛没让他下去,也没让他起来。

    他就这么让他坐着,面沉如水。

    一时间殿中众人俱偷偷相望,猜不透皇上心中想法。

    半晌,那老太监收起疯怔之态,才算慢慢镇静下来。

    再接着,他在一片死寂中,终于抬头望了一眼皇上。

    胤禛也正冷冷地瞧着他。